| |
中国第一位灾害心理学博士董惠娟谈心理干预
本报冀东版记者 齐雪芳
32年前，董惠娟只有15岁。唐山大地震夺走了她的父母兄嫂，使她成为孤儿。遭遇地震灾害的她选择灾害心理危机干预与应急救援作为研究方向，并成为中国第一位灾害心理学博士。
2004年印度洋海啸发生后的第四天，在全国多个城市，她面对面地对32名海啸受灾者实施心理救助。此次5·12汶川大地震，拥有地震孤儿和心理专家双重身份的她又第一时间赶到灾区，用自身的经历、专业和感情，对灾区群众提供心理救助，抚慰他们受伤的心。
■及时心理干预很重要
记者：您曾说“有形的物质破坏还是可以计算的，但是无形的心理创伤却难以抚平”，这是不是您第一时间奔赴四川灾区的原动力？唐山震后出现很多心理后遗症，比如梦魇不断、对创伤经历的选择性遗忘等，心理干预的及时送达，是否有助于解决类似病状？
董惠娟：我本身是唐山大地震的亲历者，深知灾难带来的巨大创伤。美好家园被破坏，大片房屋倒塌，环境骤然发生变化，亲人生离死别，一切的一切都改变了。这不仅影响了灾区群众正常的生活和工作学习，给人留下的伤痕也是短时间难以磨灭的。
所以，灾后心理干预往往需要在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唐山大地震时，没有灾害心理危机干预，再加上当时注重抢救人，忽视了对伤员、受灾群众以及救援队的心理疏导，造成震后相当一部分人患上创伤后应急障碍。虽然大地震已事隔多年，但很多人心中的创伤仍未愈合。心理、生理等方面都有了问题。此次汶川大地震，很多灾区群众心理问题已经有所表现：不说话、只流泪、神情呆滞、浑身抽搐、呼吸困难等身体症状表明灾区群众的心里已经承受巨大的压力，心理专家及时介入，对其进行疏导，引导他们认识地震灾害、珍惜生命、树立信心，就可以避免他们患上创伤性心理疾病。
■反对心理治疗中用药
记者：从个案看，在四川地震灾区，受到心理创伤的人们都是什么状态，您是如何对他们实施心理救助的？
董惠娟：5月16日上午，我们刚到四川省绵竹体育场，那里有很多重伤员，从他们的眼睛里，能看出他们的迷茫。很多受到惊吓的老人和孩子身体不停地抽搐、颤动，嘴里不停地念叨：“地震！地震！可怕！可怕！”
其中就有一位被埋4天刚被救出的63岁老人。从他的生理检查看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老人却一直抽搐、翻白眼，不停地喃喃自语：“死人了！死人了！”看到这种情况，我就不住地抚摸他，安慰他，贴近说话，采用灾害心理危机干预的手段对他做“认知”等方面的治疗。
十几分钟后，老人平静了，睡着了。中午醒来，老人就开始要吃的。晚上，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绵竹临时安置点，我还救助了一位10岁的小朋友。在地震中，他的父母都没了。因为长时间哭泣，他的身体已经在抽搐，双手抱着大腿，蜷曲着坐在空地上。我就和他肩并肩坐下去，身体贴着他的身体。看他情绪稍稍平稳后，我抱他躺下去，仰望着天空，用一只医用头罩盖住他的眼睛，抚摸他，为他做按摩。不一会儿，他就渐渐地睡着了。
在心理治疗方面，上述两种方法属于专业心理治疗中的催眠。我最反对在心理治疗中用药物。最好用心理调试的方法，帮助灾区群众走出心理上的病状。
■复课对学生心理治疗最有效
记者：在灾区，您坚持学校早日复课，为什么？这对心理治疗有特殊的意义吗？
董惠娟：身体可以残，但心理不能残。在灾区重建工作中，对学生的心理重建是重中之重。小孩子的情绪感染快，如果没有获得及时的心理辅导与治疗，地震的创伤有可能对他们的人生造成长时间的心理困扰。
复课是最有效的心理治疗。孩子回家会找妈妈，学生上学会找老师，有了学校，学生们才会有安全感和归属感，而有了归属感才会有信心，这样可以疏导学生们的心理创伤，帮助他们逐步回到学习的常态中。以点带面，学校教育的重新开展，使得父母每天送孩子上学，给孩子做饭，也会帮助大人们尽快进入到常态生活，重新建立人际交往的圈子，淡忘灾难带给他们的焦虑和心理封闭。
■军人、救援队也需心理干预
记者：5·12汶川地震，牵涉了很多人，也包括各地去的解放军救援队、武警官兵、医疗救援队等，他们是否也需要心理干预？
董惠娟：救援官兵每天都要面对灾后场景，这很容易影响到他们的心理健康。如不及时接受心理干预，他们心理受伤的程度不比受灾的人小。一位小战士和我聊天时就曾经说过，每天晚上他都会梦到灾难的情景，从惊慌、恐惧中醒来。事实证明，很多救援人员也都出现了焦虑、呕吐、梦魇、惊醒等病状。
类似的病状也同样发生在了医疗救援人员的身上。在抢救生命的过程中，医生们也会承受很多心理压力。
所以应急心理救助对救援人员也很重要。有时，我会教给他们一些简单的印象脱敏方法，比如在搬运尸体的时候，尽量不要去看尸体的脸部，想象着用一幅美丽的画面替代遗体的头部等。使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心理和身体的正常功能，重新投入到救灾工作中去。
■设立美好目标增强斗志
记者：针对汶川灾区目前的情况，在心理治疗方面，最需要做哪方面的努力？
董惠娟：帮助受灾群众设立美好目标，树立信心，增强重建的战斗力是心理重建最需要做的努力。从受灾人数看，四川比唐山要少，但经济损失却不小，很多房子都成了危房。普通百姓积攒一生，才买到一套房，如今全倒塌了。人们心里一时间接受不了，目标也开始变得渺茫。所以树立美好目标是目前心理治疗的重点。此外，学会认识灾难、珍惜生命，增强信心，学会感恩也很重要。
国家领导人亲赴现场指挥抢险救灾，13亿中国人慷慨的援助与关爱传递到灾区，相信灾区的群众一定会从废墟中站起来，重建家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