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灾后重建第一现场
重灾区经济损失惨重，亟待建立长效的投资扶持机制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王健君
平武锰业，一家年产值1.2亿元、员工1020名的采矿企业，大地震中被身后300米外的巨大泥石流整体冲入几百米外的河道里，彻底摧毁；
东方汽轮机有限公司，总资产超过150亿元、年产值超百亿、连续两年发电机组生产千瓦数世界第一的大型企业，汉旺镇本部遭到毁灭性打击，毁损了80%的生产能力，直接经济损失超过50亿元；
5月25日以来的一周余震不断，为了了解汶川大地震对灾区经济损害的影响，以及灾后重建和生产恢复的现场情况，《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走访成都、德阳、绵阳、广元等灾区，从灾区政府的发改委、经委以及企业现场调查第一手的情况。
一摞摞打印在A4纸上的数字报表、一幅幅展现在本刊记者面前残垣断壁的厂房景象、一双双干部和员工充满疲惫和焦虑的眼睛，让人感受到一股灾后经济重建巨大的压力感。
截至5月29日，以成都、德阳、绵阳、广元和阿坝五市、州为灾区范围，结合省市两级发改委和经委的数据，不完全统计四川灾区直接经济损失已经达到7718.1亿元，工业损失2408.9亿元，分别占2007年四川省GDP和工业产值比重的73%和52%。对去年刚刚迈入“万亿GDP大省”的四川而言，影响深重。
采访中，在一间借用的不足30平方米的临时办公地，正在编制绵阳市灾后重建项目规划的该市发改委主任陈兴国一边指挥工作，一边用沙哑的语气告诉本刊记者，“充满激情的救灾工作过去后，随着救援大部队的最终撤离，将是更具考验的社会经济重建工作，我们面对的将是一个漫长艰苦的过程。”他坦言，对灾情的损失和面对的困难要有充分认识，对灾后重建和生产恢复工作的艰巨性和长期性要有足够认识，需要做好长期艰苦奋斗的思想准备。
灾区工业遭受重创
在四川经济版图中，成都、绵阳和德阳依次位列四川GDP总量前三位。2007年统计数据显示，这三大城市占四川GDP总量的44%。然而，大地震对全省经济冲击主要集中在这三大城市。
德阳市发改委主任于庭哲向《瞭望》新闻周刊介绍说，德阳全市直接经济损失初步统计达到2800亿元，是该市去年GDP总额的4.3倍。其中，城镇和乡村基础设施直接损失1022.5亿元，工矿企业直接损失540亿元。
陈兴国给出的绵阳的直接经济损失数字达到了2341.5亿元，是去年全市GDP总额的3.5倍。其中，城镇和乡村基础设施直接损失788.5亿元，工业和服务业直接损失1095.6亿元。
本刊记者同时了解到，成都直接经济损失958.4亿元；广元市直接经济损失不完全统计为1218.18亿元，是2007该市GDP总额的5.8倍；阿坝州直接经济损失保守估计也在500亿元以上，是去年全州GDP的近5倍。
“成都、德阳和绵阳经济最强的是工业，而损失惨重的就是工业。”四川省经委宣传中心主任李富荣向本刊记者介绍说，在地震灾害中，作为四川重工基地的德阳和汇集了诸多军工企业以及大型企业的绵阳两地，工业企业受灾尤其严重。
德阳一直以来工业主要指标位居四川省第二，是中国重大技术装备制造业基地，汇集了中国第二重型机械集团公司、东方电机股份有限公司、东方汽轮机有限公司、川油宏华公司等一大批有名的重装制造企业。同时，还是全国重要的磷化工基地和化肥生产基地。
“德阳在这次地震中损失惨重。”身兼德阳市生产恢复组组长的德阳市经委主任蒲正告诉《瞭望》新闻周刊，初步统计，全市受灾工业企业4135户，经济损失达955.7亿元，是去年工业产值的3.3倍。其中，规模以上企业871户，受损719.6亿元。
“汉旺本部遭到毁灭性打击。”东方汽轮机有限公司德阳分部办公室主任郝宪勇临时在职工食堂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时说，东汽受灾极为严重，办公大楼、叶片数控加工中心、三分厂等17栋厂房和132栋宿舍倒塌，死亡429人。
类似还包括二重集团直接损失12.38亿元，剑南春集团损失达24亿元。尤其是集中在龙门山、占中国磷矿石总产量1/10的磷化工企业，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比如正在积极准备上市的四川蓥峰实业，生产基地基本全毁，直接损失超过14.8亿元。
刚刚从受损企业现场回来的绵阳市经委副主任刘伟沉重地告诉本刊记者，“绵阳工业基础受到空前打击。”据不完全统计，截止到5月28日，全市工业受灾户数达1943户，其中，规模以上企业有714户受损，工业损失达787.7亿元，是去年工业产值的3.8倍。
全市99户亿元企业中有86户受损，直接经济损失107.67亿元。其中，全国电子工业的龙头企业长虹公司直接经济损失10.77亿元；九洲公司直接经济损失7.25亿元；攀长钢公司直接经济损失12.5亿元。
而对于工业经济并不发达地区，震灾的影响更具毁灭性。比如，映秀镇是汶川县经济最发达的地方，而汶川县又是阿坝州经济最发达的地区。这次地震给阿坝州并不发达的工业几乎带来了灭顶之灾。震灾中阿坝州工业受损218亿元，而去年该州工业产值仅27亿元。
灾后恢复重建的时间表
“任何困难都难不倒英雄的中国人民!”在绵阳的大街上，时时会听到广播录音中响起胡锦涛总书记坚定的声音。灾后重建的采访中，《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深刻感受到这句话的真切含义。
在东汽采访时，本刊记者了解到，震后第三天，风电事业部职工就奔赴北京，参加龙源公司项目投标，令招标方和业主震惊；5月16日，厂房安全鉴定后，东汽马上为投入恢复生产做准备，次日受损较小的风电事业部率先恢复生产；5月20日，东汽震后首批8台风力发电机组下线运发……自助者天助，5月19日后短短一周，东汽从华能、华电，以及中节能手中共揽下逾60亿元的订单；26日，又获得中国银行提供的300亿元授信用于灾后重建。
类似的故事同样上演在灾区许多企业的灾后重建中。据刘伟介绍，截至5月28日，绵阳市已有长虹、九洲、新华、东方肉类、港华燃气、永安电力等309家企业全面或部分复产。预计一年之内，还将有369户企业可逐步复产。其中7月底前有200户，半年内有161户，一年内有8户，需一年以上才能复产及难以预测的尚有36户。
“震灾发生后，我们一直组织有条件的工业企业恢复生产，力争一个月复产70%，两个月复产90%，三个月复产100%。”蒲正介绍说，德阳市截至5月25日，全市共有1451户企业部分恢复生产，其中规模以上企业400余户恢复生产，占全市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44%以上。
相比较，受损较轻的成都工业，恢复生产速度更快。按照进程，半个月内，成都全市规模以上企业开工率超过95%。其中，轻灾区的企业全部恢复生产，重灾区一月内开工率超过70%，两月内超过90%，三月内基本恢复生产；产能目标方面，全市规模以上企业产能一个月内恢复到震前90%以上。其中轻灾区一个月内恢复震前水平，重灾区恢复到50%以上。
目前，灾区政府已经全面进入社会经济灾后重建的规划制定工作中。《瞭望》新闻周刊从权威渠道了解到，国务院已经成立了以国家发改委为组长单位、四川省人民政府和国家住房与城乡建设部为副组长单位的“5·12”灾后重建规划编制领导小组。国务院计划今年8月份讨论“5·12”灾后重建规划，该计划正在由四川省政府承担主要起草编制任务。
大致时间安排是，5月27日规划编制工作方案报国家发改委初步审定；6月20日前完成规划纲要和专项规划初稿；6～7月份征求意见；8月份初报国务院审查；9月份规划开始实施。国家灾后重建规划期限安排前三年（2008年～2010年）为恢复重建时期，后五年（2011年～2015年）结合“十二五”规划为提高发展期。
重建规划的着力点
本刊记者了解到，灾后重建最主要的困难是资金。据绵阳市初步测算，绵阳工业仅恢复到灾前水平，就需要230.5亿元重建资金。而要恢复绵阳市整个社会经济发展，陈兴国目前初步编制的基础规划项目数额就达到1700亿元，其中需要中央支持资金1500亿元以上。
德阳市估计，德阳工业恢复生产和重建，未来资金需求超过800亿元。对此，于庭哲的解释是，“首先，因为损失太大；其次，大量企业需要异地重建和新建，投资庞大；再有，重建后，防震标准提高以及产业调整升级。”
同时，重建工业企业及其集中发展区用地需求较大。比如绵阳市下辖的北川、平武的40余户工业企业，安县、江油的20余户工业企业，因山体滑坡冲毁或受震后地质灾害影响，很难再在原址重建，需要另选址征地重建。德阳的情况同样，仅东汽汉旺镇本部重建就需新征至少2000亩土地。
还有一个困难就是生产要素供应。重点是电网恢复及电量保证、天然气需新增指标、煤电企业的电煤及工业企业用煤供应协调难度非常大。
对此，于庭哲建议，要加紧建立中央、省和市三级投资扶持机制，结合灾区政府的自力更生，将各级政府投入、全社会资助性投入和对口支援省市的投入制度化组织起来，进行长效运作；在税收政策上，对受灾企业和居民进行减税，并加大财政转移支付的力度，包括发行救灾专项国债；在土地政策上，可以在保护基本农田的基础上，适当扩大灾区政府的土地规划需求；在投资项目管理上，可以适度扩大灾区市县政府的管理权限，以减少冗长的审批环节，加快灾后重建。
对于目前的重建规划的编制，刘伟提请注意两方面的结合。其一，规划编制的重点要把技术进步与重建工作结合起来，把复产重建与防灾减灾结合起来。对在特大地震中损毁的落后设备全部淘汰，新上工艺和设备先进的生产线，通过重建实现产业升级换代。坚决淘汰工艺落后、高耗能高污染的企业。
其二，把集中发展与重建工作结合起来。对大地震中受损企业的重建，按照整合资源、集中布局的原则，统一规划重建，实施产业集中。凡需重建的企业，按行业属性实行集中建设，实现产业集聚。以实现产业的聚集效应和土地利用的集约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