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日,余震不断的四川省广元市青川县再发6.4级余震。这次迄今最大余震发生时,正在成都一家宾馆内写稿的记者因被震动而趴在地面。而此时,280多公里外的广元市区———余震中心旁的一幢住宅楼里,一名70岁的婆婆背起72岁的骨折老伴王立连,欲从7楼的家里跑出来。没走两步,婆婆扭伤了腰,跟老伴一起倒地。
此前,他们一直住在街边用彩条布搭成的简易帐篷里,因难忍夏季里的烈日雨淋、蚊叮虫咬而试图回家居住,没想到进屋不久即遇余震。
老俩口几乎是爬下楼的。
100公里外的青川县,他们的儿子,沙洲派出所所长王卫听此消息后,跳上车就往家的方向开。此前,领导和同事们多次让他回家看看,他却一直忙得脱不开身。
尽管一座危桥刚刚加固可勉强通行,但他回家的路却是如此不顺———
临行前,王卫合手往震中汶川方向拜了三拜,心中默念:老天爷不要再震了,让我平安回家!走了约20公里遇山体滑坡,只得返回。
第二天,他朝广元市方向拜了拜。此行多走了5公里到了金洞乡,又因滑坡阻路而返。
第三天,王卫拜脚下的地:土地公啊,让我回家吧!这次走了41公里,到了三堆乡,因危桥阻路而回。
第四天,王卫朝东南西北上下左右都胡拜一通,晚上终于回了家。
这不能叫做帐篷更不能叫做“家”:低洼处,几根破竹竿胡乱挑起张彩条布,地面已因雨积水,二老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绑绳紧篷放床,挖沟排水清泥,王卫干了大半夜,才给父母整出个像样的“家”。
凌晨5点,王卫接到抗震救灾指挥部命令:立即返回。走到半路,母亲的电话来了:“儿啊,你要注意安全哪……能不能跟县局、市局领导说一下,看看我们,给我们换顶像样的帐篷?”
王卫再也忍不住地哭了。他知道,父亲是名老干部、老警察,从来没给组织上提过任何要求。
5月30日中午太阳当头,帐篷里闷热异常。王卫跟记者说起这些时,黑黑的脸上无神,像是病了。他对记者说:“我没有病,只是浑身疼,差磕睡。”
“码头上有事!母舜尧,你们3人赶紧去码头,以劝解为主,对讲机开4频道,有事随时跟我联系!”王卫接了一个电话后,对所里民警说。
他们要面对地震发生18天以来,辖区的第一起“大案”。
夏某被带进来,他的手上了铐。因口角之争,夏某把李某的一根手指弄骨折了。
“老子弄死你!老子杀了你!”李某的哥哥脸孔通红地吼叫着想冲进来。情绪已经失控的他被民警抱住拦下。
帐篷里,夏某还在辩解:“他不管住自己的狗,我说两句他就骂我的命不如狗命。他手指那伤是旧伤。”
王卫厉声喝止:“你给我闭嘴!怎么能伤人呢!人家是受灾的群众,你可是工作人员!”
李某母亲在帐篷外大哭。帐篷外围了不少村民,大家脸上都显得气愤。夏某说:“王所长你可要保证我的安全!”
眼见事态要变,王卫操起对讲机:“宝珠寺分局,请支援!”冀建东、钟知冬等民警迅速赶到。
李某的哥哥喊着骂着跳起来,再次想冲进帐篷。王卫急了:“他打了人,国家会处理的。你们想自己出气打人杀人,一个都跑不了!朋友归朋友,事情归事情,我跟你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兄弟也有责任!闹什么闹?”说着话,他脸上的倦容没了,眼睛也有神了。
夏某单位领导进来了。王卫对领导说:“安民告示贴了千把张,叫有什么纠纷都找派出所解决……”
调解一段时间,双方情绪渐稳。王卫对记者说:“在农村派出所工作,有时候就要这样"狠"。双方我都熟,我心里有底。”
大地震发生的瞬间,通讯断绝,仅有的两座进出桥梁一裂一塌,为白龙湖环绕的沙洲镇,成了一座让人绝望的孤岛。
王卫生于河北省唐山市,4岁时经历唐山大地震的他,自称打小起就“防震知识丰富”。
天崩地裂过后,王卫迅速而沉着地指挥派出所里的同事抢险救人。他自己也从废墟中扒出3人,头两天通过水路运走60名伤员。他们忙碌的状态一直持续下来。
所里的一台“长安之星”警车,一趟趟地跑码头运送了40多名伤员,都跑得嘎嘎发响了。
“左边轮胎是在姚渡借的,右边轮胎是营盘乡的,方向机则是沙洲的,就这样拼起来继续跑。”王卫说。沙洲派出所的辖区包括沙洲、姚渡、营盘二镇一乡,这几天跑辖区更勤更远了,这辆警车一路跑一路垮,零件都要东挪西借。
帐篷里一张桌子上,有一摞派出所的《救灾日志》。记者翻看发现,大地震发生的头几天很简单,都是在何处扒废墟何处背伤员,到后来日志越来越厚,记录的事项也越来越多,如5月27日日志:早晚分组巡逻;布置二级警卫;上午组织汽车到竹园镇运救灾物资;晚上发生余震,入受灾群众帐篷查看;排查辖区治安、消防不稳定因素上报县局;到木鱼镇领取救灾物资……
全所7名民警,加上广元市公安局和宝珠寺公安分局增援的共16名警力,日夜排班有序运作,紧张程度虽不及抢险救人时,但却更累。
王卫递过来一根烟,记者婉拒。他笑着说:“这可是好东西。你在这里他们客气,否则我要拿出烟,他们肯定要来抢。大家都困哪,靠这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