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许强与打工诗人一起朗读抗震诗歌《中国力量》客人摄
当数以亿计的外来人口变成打工者之际,我们就进入到一个所谓的历史转型期。对于一个诗人来说,这种转型是一个复杂、不可捉摸的特殊“语境”。“转型”不仅发生在外部,它同时发生在人们的生命里。外部世界发生的一切其实正在我们的“内部世界”以另一种方式进行。虽不见硝烟,却可见灵魂的鲜血淋漓;虽不闻战鼓,却要经受脱胎换骨般的精神洗礼。于是,打工诗歌便在历史的夹缝中萌芽,倔强地开出自己的花朵,在城市和乡村的文化秋千上,荡出一道亮丽的风景。
打工诗歌是一种自发生成的诗歌现象。丹纳说:“每个形势,产生一种精神状态,接着产生一批与精神状态相适应的艺术品。”历史证明,大凡历史上大规模移民时期,都是社会剧烈变化的时代,是大动荡、大发展的前夜。它是历史进程的重要环节,往往为文学提供了无比丰富的资源和无限宝贵的发展契机。“打工者”这已经出现、数量可观并正在扩大的群体,他们的生存,他们的灵魂,他们极其丰富多样的生活、情感与思想,所蕴藏的写作可能性难以估量。在历史的某些阶段,唯有诗歌可以应对现实,它将现实浓缩为可以触摸、心灵可以感受的某种东西。打工诗歌是在重大历史事件的前景下产生的诗歌景观,源于一段特殊的历史及与之相关联的特殊的社会群体。
打工诗歌恢复了诗歌原有的初始性、独特性和纯粹性,并把这种新鲜的感觉直接带入行文之中。打工诗歌像新生儿一样丑陋却令人疼爱,其本身就包含着我们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的信息,给古老的汉语诗歌写作带来生气,使写作再度成为可能。
打工诗人是一群没有受“诗歌”污染的写作者,他们将诗歌还原为一种原生态的生动,浮露出打工族最本真的生命体验。他们将诗的触角切入人类生命的底层,将那些来自生命深处的焦虑、痛苦和欢娱坦诚地传达给读者,使诗歌具有了一种生命的感染力。这种发自个人心灵深处的感受,往往是诗歌创作中最动人的因素。在这里,我不得不提及当下的先锋诗人,在以先锋力量为主的当今诗坛,“纯诗”一直呈现着创作潮流的主要趋向,在专业诗歌刊物与文学期刊公开发表的诗作中占垄断优势。技术主义的流行使精神的体温大幅度下降,它是对人类神圣情感与自由精神的强制性剥离,它风干了诗歌原初的生命气息。先锋诗人,在一步步走向自我、走向主体的同时也走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人群。因此,今天诗人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从当下的生存体验中,去获取真正属于自己的诗情。
打工生活无疑是种涉及人数众多,范围极广的重要的当代生活经验,完全有可能成为诗歌创作的丰富源泉。打工诗人努力去理解并重构打工生活经验,争取着打工一族这一群体的话语权利,以此来确证自己的诗性存在。它对于揭示我们这个时代的心态变化有重大意义,它将是现代人的“心灵史”。在他们的诗歌写作中,存在的本真向人们涌来,你第一次感到“诗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打工诗歌是对浅薄媚俗诗歌习性的唾弃,是对于伪现代派虚矫惰性的鞭笞,是对于诗歌本质与个体生命本真的一次蓄谋已久的回归,是诗歌真实品格和良知的失而复得。“伟大的艺术力量甚至在技巧有所欠缺的情况下也能产生出优美的艺术作品,而如果缺乏这种力量,即使最完美的技艺也产生不出最优秀的作品。”用科林伍德的话来评价进入我们视野中的打工诗歌是最恰当不过的了。语言的锤炼,意象的处置,都不只是“技巧”性的,而是与诗人的生命体验紧密相关。如果语言仅仅是工具,那么,我们可以将所有优秀诗人的所谓“语言技巧”归纳整理,就能克隆出无数的“诗人”。离开了深厚的生命体验,离开了对于人,以及人所生存的世界之洞察,就不会产生诗的语言,也就不会产生诗的意象。优秀的诗歌就是那些以意象向我们指示着生存无限可能性的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