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震让山峦移位,爱心却如洪水般涌来。汶川大震后一个月,四川红十字会17名工作人员,大脑仍处于疯狂运转状态。源源不断的救灾物资和善款还在陆续到来,如何把来自四面八方的爱,顺利运达灾区群众手中,仍是个巨大挑战。
6月10日晚9点,四川红十字会常务副会长张波,一边扒拉着盒饭一边说,“最多的时候每天接上千个电话,耳朵嗡嗡响,大脑像死机了一样。”
灾情发生后,每天涌来上万笔捐款,小到一角,大到上亿元,光存根就300公斤,这可能是红十字会两名财务人员5年的工作量。
同时,平均每天都要收到数千吨物资,最多一天有60车皮,飞机30架次。机场、火车站的货运调度,像催命一样督促:必须几点几分之前运走,否则一概充公。
“人家也忙啊,来的东西太多了!”可对于没有物流、没有仓储、没有专职司机、也没有专门分捡员的红十字会,就像新兵娃子没带枪就被拉到决战的战场上。
“需要一群不怕死的人”,张波说:“几仗过后,都成了战士。”
靠红十字志愿者挺过艰难时刻 5月12日当晚11点,张波和四川省红十字会秘书长吴琼英,已经在赶赴重灾区北川、安县和都江堰的路上。汽车在大暴雨中行进,有些山路就像拧弯的麻花。凌晨,红十字会2500床棉被和557顶帐篷第一时间送到灾区。
紧接着,13日,1320名红十字志愿者,在四川省红十字会宣誓,分赴灾区。张波说:“就像敢死队,真有一去不复返的感觉。”
红十字会日常的志愿者培训工作,这时显现出作用。救援队很多成员学习过基本救护知识,户外救生经验也很丰富。13日到达北川县28人的救援队,在队长唐建华带领下,两天两夜从废墟中救出260名群众。
大量的志愿者司机自带车辆,紧急转运救灾物资。一位司机流着眼泪说:“灾区人民急需这些,红十字会的人几天几夜没合眼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尽点力?”
但红十字会的物资转运,远非那么简单。每一批物资,其捐赠的品名、数量、价值都必须有明确登记。从机场到成都市区,再到下面的地、市、县、乡、村,每个环节都必须有表格登记在册,并由押运员和转运员清点和签字,最终接受捐助的受灾群众也要签名。从受灾群众中收上来回执单简称“表9”,经常摁满了手指印,因为有些人没文化不会签字。
大量的清点、签收工作,在最初的两天排山倒海般压来,根本来不急“完全按程序办事”。每天上百节车皮物资运来,有时候单子上写的是帐篷,打开后发现还有食品、药品、衣服,根本没办法一件件清点出来。
按部就班的捐赠工作,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工作量像洪水决口一样突然增长。吴琼英说:“没办法,开始两天下发的物资,只能通过事后追溯补全手续。”
能够挺过灾后紧急救援的艰难时刻,全靠各地来的红十字志愿者。位于成都市文庙西街狭窄巷道里的四川省红十会办公楼,一度容纳了上千名志愿者做义务工作,加上络绎不绝前来捐款捐物的市民,几乎要爆棚了。“前方在打仗,后方也是战场,有的同志太累了,上个厕所就晕倒了,醒来后打点滴,眯一会儿,接着再干”。张波说。
6月3日,中国红十字会会长彭佩云在成都说,红十字会人员少、基层组织不健全、实力薄弱,但面对全国、全世界人民捐来的大笔款物,必须尽最大努力做好工作。“压力越大越要沉着冷静,不仅要有热情还要有智慧”。
大灾更需要“技术志愿者” 大震来临后,德阳市红十字会会长邱棉山三天三夜没睡觉。那时候,看到医院、广场上那么多伤员在流血,他的第一反映就是“找物资”。“我快疯了,那时候极缺帐篷、水、药品,可通信又时断时续”。
而当物资成批成批运到后,邱棉山更不可能睡觉了。全国各地的红十字会、企业开始了“电话轰炸”。邱棉山的手机号码,是德阳红十字会对外公布的惟一联络方式。地震后十几天,不论白天黑夜,邱棉山都要随时接听“问路电话”,为运往德阳灾区的物资车辆指明道路。
6月12日,德阳红十字会运送矿泉水、棉被,前往土门镇民乐村,邱棉山就是押运员。在民乐村,他把四十户村民组织起来,排好队,一边发物资,一边让他们“签字画押”。“老百姓朴实得很,必须要把物资发到他们手上”。
在半路,经过绵竹市受灾群众安置点时,一则标语写着,“活着就是胜利,艰苦就是幸福”。家乡的灾难让人心痛。邱绵山说,有什么理由不咬着牙完成工作?
从北京红十字总会来的救灾小组,把百折不挠的邱绵山称作“铁人”,而把德阳红十字会志愿者刘小刚叫做“铁杆儿”。
在经历了震后紧急抢救的最初阶段后,生意人刘小刚把两部车“征用”给了红十字会。这个习惯于“自己找食儿吃”的人,心甘情愿成了红十字会的“专职协调员”。派送物资、调配车辆、联络救援信息,跑前跑后,刘小刚把“茶馆里喝茶谈生意”的生活彻底扔到了一边。
“几百万人口受灾,可德阳红十字会只有5个人,我们不来谁来?”刘小刚说。
非常时期会有非常表现。“铁杆儿”刘小刚最出格的一次,是在抗震救灾指挥部“逼着”总指挥派车。当时红十字会得到通知,一批紧急物资要从成都机场运来,需要12辆大拖车前往。刘小刚冲进救灾指挥部,要求派车。可车辆太少了,只能派6辆。这位“铁杆儿”志愿者“发了脾气”,当即对着总指挥“拍了桌子”。他指着身上汗衫的红十字标志说:你们可以不答应我,但不能不答应这个红十字的要求!
“那时侯所有人都抓狂,但一想到要救人救灾,什么面子、级别,都不重要了。”他如愿以偿搞到了车,及时将上百吨物资运回德阳。
6月13日,在绵竹九龙镇清泉村,西班牙红十字会捐助的“紧急供水系统”正在调试。这套能日产25吨纯净水的系统,由五位专家共同建成,分别负责地质勘查、化学分析、水质鉴定、电器安装和管钳工,目前已为附近3900名受灾群众供水。作为红十字会志愿者的山东大学数学系魏刚教授,和“铁杆儿”刘小刚成了“哥儿们”,两人都为西班牙救援队队长亚米的专业精神所折服。
灾难救援中,国内的“技术志愿者”太缺乏了。“我们应该加强培训,多多储备人才,关键时刻,要能组成专业有力的救援队伍。”魏刚感慨说,很多时候,有些志愿者在灾区的作用如同“杂役”,热情有余,能力不足,这样遇到挫折时容易有怨言,“从技能到心理,都需要日常训练,培养专业精神。”
刘小刚对此深为赞同。这个“铁杆儿”已经准备去动员“铁人”,为今后德阳红十字会的专业培训、项目化管理出谋献策了。
“红十字精神”的技术含量 湖南红十字会志愿者陈旭,在什邡奔波了一个月。她的主要工作是会同湖南医疗队为受灾群众提供医疗服务和心理救助。
“说实话,来做心理救援的人良莠不齐,某些所谓心理专家的能力真是不敢恭维。”她觉得,那种表面看上去严肃认真的心理治疗,在灾区这种环境,面对不同的受灾个体,有时候更像“帮倒忙”。“今天来一拨,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走了,明天又换了一拨,还是同样的问话,灾民都麻木了。”
陈旭说,真正能帮助受灾群众做心理康复,要“同他们生活在一起,长时间的、慢慢地沟通,才能有最基本的相互信任”,否则作用就不明显。
救灾的战场不相信眼泪。她觉得一位上海志愿者“很有创意”——那个年轻人在成都为自己订做了一套“奥运福娃”的卡通行头,扮演成一个大头娃娃形象,在灾区安置点跑来跑去,反而给受灾群众带来了莫大的快乐。
到6月震情相对稳定后,陈旭和几位志愿者多次到受灾最重的红白镇农民家里,自己带帐篷和食品,和他们住在一起,给他们送药品,同农民一起做农活,“农民信任你,才会真正和你沟通。”
陈旭和她的红十字志愿者伙伴们,组成了一个援建团队,准备为红白镇援建一所永久性幼儿园。5个孩子在大地震中罹难,张德玉园长和老师们救出了60个娃娃。
“你想帮他们,劝他们,首先要会说他们的话”。青岛清源建材公司总经理冯增军说。这位在山东沂蒙山区长大的“土老板”,曾在军队服役十多年,大灾发生后带了8名工人赶到绵阳,与红十字会一起为受灾农民援建医疗卫生站。
6月12日,用新型材料建成的第一所“红十字博爱卫生站”在安县永安镇跃进村正式挂牌。冯增军计划为北川乡村地区捐建10所卫生站。
当地村民都知道,“冯老板”是个大好人,他是来做实事儿的。他和建筑工人们同吃同住,浑身沾满泥浆,快人快语,总是热情万丈。有时说话粗声粗气,对人一点儿不客气,但是,当他给丧子的老妈妈唱起歌来,却异常响亮动情。
对冯增军来说,他理解的“红十字精神”,或者叫“人道主义”,不是说空话,那是有“技术含量”的。就像他援建的“卫生站”,整体钢架结构,使用高硬度轻型节能材料,抗震、防潮、隔热,预计使用寿命50年以上。
经过与绵阳政府协调,他已准备在当地迅速建起一座建材厂。“运费涨太快,把厂房挪过来,问题解决,三到五年内,我就在这儿给穷苦人建房子了。”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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