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调查：汶川羌寨小学深圳复课记

　　（新华调查）都市中盛开了羊角花

　　——汶川羌寨小学深圳复课记

　　新华网深圳6月22日电(记者吴俊)对于11岁的羌族女孩马兰英来说，仅仅在一个多月前，深圳对她来说还“简直就是个梦”。

　　她第一次听说深圳是在去年夏天，深圳几位慈善人士被美丽的羌族歌曲所吸引，专门来到马兰英所在的四川汶川县龙溪乡阿尔寨小学，成立了一个16人的羌族童声合唱团，并帮他们修建学校。

　　阿尔寨坐落在海拔2000多米的汶川县龙溪乡山谷中，被称为“云端上的羌寨”。对于从小在山谷里长大的孩子们来说，深圳是一个太过遥远的地方。汶川县距离成都的直线距离是92公里，而成都到深圳的飞行距离是1446公里。

　　但是，在汶川大地震发生后，美丽的羌寨成为一片废墟，在深圳热心人的帮助下，84个羌族孩子们走出山谷，穿过雪山，来到深圳，继续着他们的读书生活。

　　卷心菜救了大家的命

　　25岁的谷才红是一个大眼睛的羌族姑娘，前年从师范学校毕业回到阿尔寨小学教书。地震发生时，她正在给孩子们上课，突然发现窗外的大山开始猛烈摇晃。谷才红和其他老师们马上将孩子们集合到操场上，并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将孩子们围在中间。

　　学校校舍是一层平房，很快就被周围山上滚下的巨石掩埋了，成为一片废墟。好在没有孩子受伤。

　　更为幸运的是，孩子们的家人当时都在卷心菜地里劳动。卷心菜是当地最重要的经济作物，下午正是羌寨人的劳动时间，很少有人留在屋子里。因此，尽管阿尔寨大部分房屋都被泥石流掩埋，但却没有人员伤亡。阿尔寨的人说，“是卷心菜救了我们的命”。

　　震后的阿尔寨到处险情不断，学生的家长们急切地想将孩子送出山谷。在深圳松禾成长关爱基金和部队官兵的帮助下，学校决定整体迁往深圳复课。

　　6月2日上午8点，6名老师带着全校84个孩子从学校操场出发，徒步近3个小时才走出山谷来到龙溪乡，然后坐车绕道700多公里到达成都。

　　这是他们所有人一生中走过的最艰难的路。他们躲过马蹬寨的泥石流、穿过碎石不断滑落的山谷、跨越下着大雪的夹金山，最终坐上了成都开往深圳的飞机，平生第一次飞上了万米高空。6月4日下午，终于来到安全之地深圳。

　　都市中盛开了羊角花

　　很多孩子是穿着传统民族服装——脚蹬绣着羊角花的鞋子、头戴着丁当作响的银饰，来到深圳这个现代之都的。

　　马兰英说，到深圳的第一天，她和同学们一路看到那么多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川流不息的汽车，感到既新鲜又愕然。

　　在他们的家乡阿尔寨，山上有很多页岩，房子是用一片一片页岩堆砌而成的，外面糊上泥巴。岩石没有经过修整，因此墙壁很不规则。家里没有什么家具，有的人家在房屋中央摆上一块较平整的大石头，上面摆放电视机，石头就成了“电视柜”。

　　水龙头、沐浴液，繁华都市的一切让孩子们感到惊奇。更重要的是，深圳的天气和阿尔寨完全不一样，十分炎热。这个季节的阿尔寨虽然日照强烈，但在树阴下，感觉还是凉丝丝的，夜间还要穿上厚厚的衣服。

　　孩子们努力地接受和适应环境的变化。天气太热了，他们收拾好一路上穿着的民族服装，换上深圳人送给他们的短袖衣衫。但是，他们一直穿着妈妈做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红艳艳的羊角花。

　　羊角花是羌族的民族之花，羌族妇女们喜欢绣花，衣角上、裤管上都绣着羊角花。

　　灾难的阴影渐渐消散

　　6月6日，阿尔寨小学在离家千里的深圳复课了。学校的教室和宿舍都设在深圳边防七支队的营房里，和在羌寨的时候一样，学校一共六个年级，每个年级10多个学生，一个老师带一个年级。

　　营房一共五层楼，教室设在二楼，宿舍设在四楼和五楼，一楼是食堂和乒乓球室。营房改造而成的教室里黑板、桌椅俱全，和以前一样开设了语文、算术、社会等课程。课余时间，孩子们和部队官兵一起吃饭、打球，短短几天，有的已经像老朋友一样亲密。营房坐落在深圳的梧桐山下，避开了城市的喧嚣，孩子们在这里上课，多少能找回一点家乡的记忆。

　　地震让孩子们受了惊吓，刚到深圳的时候，有的孩子还时常从梦里惊醒。现在，渐渐的，孩子们在军营的宿舍里睡得很安稳。在羌寨的时候，每天清晨，让孩子们醒来的是房前屋后的犬吠，现在则是军营里嘹亮的军号。

　　孩子们在部队里吃着可口的饭菜，解放军叔叔、阿姨们手把手地教他们开水龙头、淋浴。热心市民给他们送来衣服、零食、玩具。保健医生和心理医生细心呵护他们的健康。

　　前几天，孩子们还看了一场电影。这群山谷里的孩子从未看过电影，接下来的好几天，他们谈论的话题都离不开电影。

　　时刻准备回到思念的家乡

　　按照原定计划，孩子们在深圳复课的时间暂定为3个月，但如今的阿尔寨已是一片废墟，重建学校绝非易事。

　　六年级的杨吉利想家了，她想念妈妈，想帮妈妈砍柴做饭，想在傍晚的时候帮妈妈把山上的羊群唤回来。

　　杨吉利说，来深圳之后才发觉，家里的生活条件实在太艰苦了，她不忍心独自享受这么好的生活条件，很希望能为爸爸妈妈做点什么。她说自己要努力考上大学，将来回到家乡，把羌寨装扮得既美丽又舒适。

　　孩子们似乎时刻在为返回羌寨做准备。深圳边防七支队政委钟立人告诉记者，他们很心疼这些孩子，每顿饭都摆上一大桌子菜。可是一顿饭下来，饭倒是吃了不少，桌上的菜却吃了不到三分之一。接连几天都是如此。

　　原来，阿尔寨小学校长朱金勇刚到深圳的第一天就告诉孩子们“要少吃菜，多吃饭”。朱金勇说，羌寨生活简朴，吃的菜很少，他希望孩子们保持原来的生活习惯，“回去后没有这么好的菜吃，我怕他们不习惯了”。

　　每到傍晚，常常会有几个羌族女孩在军营宿舍的阳台上洗衣服，随口唱起熟悉的歌：“羊角花仰起美丽的笑脸，白云擦亮了万里蓝天……”

　　羌寨有一座窝比山，是一个天然的回音壁，歌声会传得很远，羌族人喜欢到那里唱歌。这里没有草原，没有羊角花，天空也不像阿尔寨的晴空那样湛蓝，千里之外，孩子们把眼前的青草地想像成家乡的窝比山。

　　长期关注羌族文化的深圳松禾成长关爱基金理事王大勇说，羌族是一个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民族，他们的文化只能靠歌声、舞蹈来传递。

　　这次在深圳复课，阿尔寨小学请来了余正国——巴夺寨的第14代“释比”，教孩子们学习羌族歌曲和风俗礼仪。“释比”是羌族宗教仪式的执行者，也是当地具有很高威望的文化人。

　　余正国刚刚给家里打过电话，得知阿尔寨、巴夺寨因为破坏严重，不能就地复建了，当地政府已经作出决定，让寨子里的人们迁出山谷，到别的地方去重建家园。他心里很失落，羌寨、碉楼、山神塔，那些代表羌族文化精华的建筑，都将永远地封存在被遗弃的深谷当中。

　　余正国说，外面的繁华世界虽然令人羡慕，但家乡有他和孩子们割舍不下的东西，大家想早日回去参与家园的重建。虽然，原来的家乡再也不可能回去了，但他们会努力建设一个更好的羌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