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的危机是宿命？

　　越南的危机是宿命？

　　■本刊记者／刘志伟

　　越南金融危机再次暴露了新兴市场脆弱的本质，如果无法找到驾驭自身发展速度的办法，很难保证这样的危机不会重演

　　越南，头戴斗笠身着阔脚裤的少女，记忆中的猫耳洞和30年前的战争，青木瓜，所有这些都不足以成为联想到它的符号，如今它代表的是——恐慌。

　　高于25%的通胀率让越南政府“焦头烂额”。

　　不断扩大的贸易赤字和居高不下的通胀率引发市场更大的担心，海外资金纷纷甩卖越南资产助长了越南盾的下跌压力。胡志明证券交易所基准指数今年已经下跌59%。今年前5个月，越南贸易赤字扩大到144.2亿美元，去年同期为42.5亿美元。

　　在越南街道上以往兑换美元的小商店随处可见，不过他们似乎在一夜间全部消失了。在越南的朋友发出忠告，如果去越南，一定先兑换好美元再出发，否则将损失巨大。越南盾兑美元汇率已经连续3个月下滑。黑市越南盾汇率大约在1美元兑17700～18000越南盾。越南央行6月9日将参考汇率设定在1美元兑16132越南盾，此前三天的6月6日则是1美元兑16124越南盾。从其跌幅看，一些金融机构预计在未来12个月内，越南盾兑美元将贬值超过1/3。不过更难办的是，有信息表明越南的银行已经不再办理越南盾与外币的兑换。

　　越南具有2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不过，如果越南今年贸易逆差达到250亿美元，再加上20亿美元的短期外债，也会有70亿美元的缺口。5月28日，摩根士丹利指出，越南正在走向“货币危机”，因为经常项目赤字今年可能会膨胀到不可持续的水平。

　　越南百姓有些慌了。他们纷纷购买黄金进行储备，此外还上街哄抢大米。政府部门的统计数据显示，一季度越南发生了300次左右的罢工，高于上年同期记录的103次。今年的一次大罢工发生在为耐克公司生产鞋子的台湾工厂，4月份，该厂有约2.1万名工人举行罢工要求提高工资。经过一周的罢工，在获得10%的加薪后，这些工人重返工作岗位。

　　国际油价、粮价恶化贸易形势并推高通货膨胀，面临同样问题的不只是越南。在高通胀的背景下，许多在这十年欣欣向荣的亚洲国家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目前印度、印尼、日本、巴基斯坦、菲律宾、斯里兰卡、泰国的年通胀率都要高于基准贷款利率。进入2008年以来，印度卢比、韩国韩元、印尼盾、菲律宾比索、泰国泰铢等货币均出现了对美元贬值的态势。

　　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很多金融机构受损严重，需要从境外抽调资金回补，大量游资今年年初以来撤离东亚新兴市场，就在去年，越南还是这些“热钱”的宠儿。在全球化时代，显然不会有哪个国家能够独善其身，特别是力量尚显薄弱的新兴国家。国际资本改变流向成为此次越南金融危机的导火索，外资撤出同样被泰国列为泰铢贬值的重要因素。以这样的方式陷入危机，似乎已成了许多新兴市场的宿命。

　　瑞士信贷表示，持续过热是越南面临的核心问题。2000年至2007年间，越南经济年平均增速达到了7.5%，仅次于中国，居全球第二。大量外资公司涌入越南，其中多数都是服装和鞋类生产商，中国大陆人工和业务成本的上升促使它们转战越南。越南在资源和劳动力成本上具有比较优势，即使在去年发展最迅速的时候，那里的人员工资也只有中国的一半。

　　去年外资企业申请在越南投资200亿美元，较临近的泰国高出1/3。投资的增加也推高了越南当地的房租和其他成本。部分政府顾问私下暗示，越南政府在遏制通货膨胀方面错失了最佳时机。他们说，政府当时更关注的是确保国有企业能获得便宜的贷款，以便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外资企业大量涌入的情况下保持竞争力。越南政府提供了优惠的外部融资条件以吸引大量外商直接投资的流入，比如，允许外国金融机构进入和提高对境内机构的参股比例。通过金融开放降低外国企业投融资中所产生的交易成本，于是去年越南股市的“繁荣”程度超过了中国。

　　中国目前同样要面对股市暴跌、通胀走高这些问题，在网站进行的民意调查中，认为越南的通货膨胀会传导至中国的，占到了61.42％。而认为中国已经通货膨胀的，则占到了94.06％。所幸中国工业化时间积累较长，经济规模具有比较优势，加之外汇储备充足（这个曾备受诟病的现象在金融危机袭来的时候会发生关键性作用）、没有放开资本账户，所以抵抗金融风险的能力要大很多。当然，针对大规模“热钱”流动的监管风险也高很多。与中国类似，越南的产业结构沿承着东亚经济发展的模式——以劳动密集型的制造业和低附加价值的服务业占主导地位。依靠投资环境的改善和对外开放战略的积极实施得以迅速发展。这样的发展模式在如今需求紧缩、全球经济放缓、金融风险加大的大背景下，显出了它固有的缺陷，下一步将如何走？是个问题。

　　您最近去了越南考察，主要是什么目的？

　　应越南中央经济研究院邀请，我于4月1日到5日去了越南。这是我第五次去越南。是参加有关中越改革论坛和亚洲转轨经济会议，会议期间，我会见了越南国家计划投资部（类似于中国国家发改委）副部长高曰生、越南中央经济研究院院长丁文恩博士等主管官员和智库人士。我和中方专家除作相关告外，还听取了他们对越南当前治理通货膨胀情况的介绍，并到河内商品市场作了初步考察。我重点了解越南当前治理通货膨胀的情况。

　　你在越南看到的情况有多么严重？

　　通过考察，我认为，越南当前的通货膨胀是比较严重的。高日生副部长介绍说，2008年第一季度越南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与2007年同期相比，上涨高达19.39%，现在更严重。按照越南统计总局发布的最新数据，2008年前5个月越南居民消费价格指数比去年底上涨15.96%。而2007年上涨指数是12.63%，已经是10年来最大涨幅，今年更是一路飙升。5月份越南CPI比4月份上涨3.91%，同比上涨25.2%。5月份几乎所有商品价格都上涨，特别是与人民生活紧密相关的商品价格涨幅尤高，最高的就是食品和餐饮服务，上涨7.25%，同比上涨42.35%；住宅和建材价格上涨1.2%，同比上涨22.99%。越南国家计划投资部副部长高曰生认为“物价上涨已成为经济领域最重要事件”。

　　你认为越南产生严重通货膨胀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这个有其深刻背景。越南去年1月11日履行加入世贸组织的承诺，开始“融入”世界经济。入世第一年，外贸依存度显著上升，全年进出口总额达到了GDP的160%，特别是进口依存度很高，相当于GDP的90%，从而导致贸易逆差比上年增加了1倍，达到124亿美元。由于国际价格传导，加之国内因素，如投资增长率高达47%等等，最终导致通胀严重。

　　当地人在经济动荡面前，是怎样的生活状态？

　　在接触中我感到，在困难面前，越南政府和人民举国“共治”， 社会参与性较强，显示了在困难面前的民族凝聚力。

　　我刚一到河内，越南中央经济研究院丁文恩院长就告诉我，早在3月30日，越南总理阮晋勇发表了一封致全国人民的公开信，以公开透明的精神，把实情告之人民。明确提出“政府把治理通胀、稳定经济作为第一目标”。

　　我到河内是4月1日，当天和第二天，阮晋勇总理又连续召开了有各省市官员和主要国有企业负责人参加的会议，在中央和地方之间、国家和企业之间统一思想。

　　4月3日越南政府对外宣布一揽子治理通胀、稳定经济的措施。丁文恩说，目前的气氛是：“全党全民保持高度一致，实现控制通胀的目标”。

　　还有，普通的越南人在经济危机中仍旧生活得比较正常，这也让我很欣慰。

　　此次越南治理通货膨胀，有哪些特点，你认为相关措施对中国是否具有借鉴意义？

　　在考察中我感到，越南治理通货膨胀思路还是比较开阔的。他们已跳出“就物价谈物价”的传统思维，着眼于治理通货膨胀与经济增长、社会关怀和行政改革的有机结合，这些对中国都有借鉴价值。

　　2007年越南GDP增长率达8.5%，原定2008年GDP增长率“预期目标”也在8.5%。但高曰生副部长说，国会原定的2008年经济目标正在进行调整，包括控制物价上涨指数和经济增长速度，具体数据未讲。我从丁文恩院长处获悉，可能将2008年GDP增长率下调为6.5%～6.7%，也有人主张下调为7.5%，即保持前五年经济增长率的平均水平。6月3日得到证实，越南决定将2008年GDP增长目标下调为7%。这里的一个关键就在于寻找经济增长和抑制通货膨胀的平衡点。

　　中国2007年GDP增长率为11.4%,2008 年“预期目标”为8%,但2005、2006、2007三年“预期目标”均为8%，而实际实现为10.2%、11.1%、11.4%，“离差”分别为2.2, 3.1, 3.4。同时,这里的“预期目标”是“预期值”，不等于“预测值”。世界银行今年2月4日对中国GDP增长率“下调”后为9.6%,最新的“预测值”上升为9.8%。我认为，2008年宏观调控的制高点，在于寻求并实现经济增长10%～10.5%与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涨幅6%～7%之间的平衡点。

　　你刚才还提到了社会关怀的问题，能具体介绍一下吗？

　　越南是一个人均收入较低的国家,2007年人均GDP只有835美元,城市和农村居民人均月收入也较低。CPI的迅速飙升,特别是与人民生活紧密相关的商品价格上涨,使民生受到影响。所以他们强调关注民生，通过补贴等手段保障低收入阶层的生活水平。无论是越南总理阮晋勇发表的致全国人民的公开信，还是高曰生副部长的介绍，都特别强调这一点。

　　但这里有一个情况，越南城乡收入差距较小，为1：1.45，小于中国1:3.3的水平，因此，在研究CPI的迅速飙升使居民受到影响时，除考虑给城市低收入阶层补助外，中国同时要关注农村，尤其是农民的增收，包括从农产品价格提高中的增收。

　　在越南，行政改革是怎样和治理通货膨胀结合起来的？

　　把治理通货膨胀与行政改革结合起来，是越南朋友提供的一个新思路。他们不在“务工成本”上纠缠，而是瞄准政府的“行政成本”，要求所有政府机关降低10%的行政费用，并把此作为治理通货膨胀的重大举措之一，对凝聚人心起了很好的作用。高曰生副部长说，治理通货膨胀，稳定经济增长，完善社会保障，不能离开行政改革，下一步越南要“把行政改革作为重点”。

　　在具体的治理措施上，越南采取了哪些做法？这些做法有没有值得我们借鉴之处？

　　归纳起来，越南提出的治理通货膨胀措施主要有以下几点。

　　首先,越南政府实施了货币“从紧”政策，以便提升国家信用，确保信贷信誉。政府除了严格控制年度信贷和货币供应外，对银行等金融机构已发生的业务还进行全面检查，严格规范担保抵押，用风险防范手段“倒逼”回收过量放款；与此同时，国际结算方面则预留贷款额度，并进一步加大了利率的灵活性，从制度规范层面实施信贷调控。

　　其次，重新审核了政府采购清单。对各部门、各省市提交的财政支出额度重新核实梳理，控制财政赤字，“务求2008年国家行政单位日常支出减少10%”。

　　再次，越南政府采用价格控制等方式力图保障国内市场重要物资供求平衡，包括燃油、电力、水泥、钢铁、化肥、农药以及粮食、药品等消费必需品，以及飞机、火车票等实施价格控制。中央政府特别要求，冻结2008年上半年煤炭和用电价格，绝对不予提升；大幅度提高大米的出口税额，减少出口数量，也就是不超过320万吨。

　　越南政府还加大了对生产，特别是与食品相关的生产政策的支持力度，挖掘增长潜力。一边降低国内需求对价格的拉动作用。此外，他们还实行了一些“安民”政策，包括动用投资发展银行政策性贷款，对受灾和因物价上涨导致生活困难的居民提供特别援助等等。

　　值得一提的还有，采取了一些开拓国际市场的举措，以降低贸易逆差。比如，放宽出口信贷政策，提高出口品种的数量和质量等。对于国内市场，也加大了物价管理力度。对国内贸易进行全面核查，特别针对销售、代理网络以及专营产品形成价格的各个环节。此外，越南政府还对企业管理政策进行了改进，以便更大地发挥企业的作用。

　　这些措施都是比较具体的，对当前亚洲国家治理通货膨胀是有借鉴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