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与叶佩兰先生合照
“那个高高的,福建的小伙子呢?”在拥挤的电梯里,一位老师问道。“他在电梯的角落,太高啦,你没看到”大家众口齐声的答道。“呵呵呵呵……”电梯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每每提到叶佩兰先生,总会忆及与她初次见面的那一幕,从那以后,与叶先生通电话,我自报家门便以“高高的,福建的小伙子”自称,叶先生总是很轻易的认出我。
怀念故宫里的鲜果
“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李清照的诗句生动概括了浙江金华的重要位置和雄伟气势。
这里素有“小邹鲁”之称,历代名人辈出,骆宾王、吕祖谦、陈亮、宋濂、李渔、黄宾虹、吴晗、艾青等,举不胜举。
叶佩兰祖籍浙江金华,这是一个四季飘香的花果之乡,还是一块人文荟萃的风水宝地,故有“千名教授汇一市,百名博士集一乡”的盛况。有道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种勤奋好学的传统一直影响着叶佩兰,她从小就很好学,高中毕业后,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河北大学,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她最终选择了工作。
当时,在她眼前有三份工作供她选择,第一份工作是飞行员。叶佩兰回想起这件事时,仿佛回到当年,她满脸笑容的说:“我是团员,条件高,学习也好,政治出身好,可惜当时体重不够,没被选上,不然可是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看着她那手舞足蹈、笑容可掬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年逾七旬的大专家,更像是一个慈祥可爱的奶奶。第二份工作是到全国总工会去当书记员,因为觉得没意思,最终她还是放弃。而第三份工作改变了她的命运,从此她与故宫结缘四十几年,并从一个工作人员到一位声名显赫、学高德厚的古瓷鉴定专家。
故宫博物院急需二十几个年轻的,各方面条件较好的高中毕业生当普通工作人员。于是,叶佩兰和其他人便被带到故宫来参观,因为第一次到故宫,故宫的名气和各种形形色色的宝贝吸引了她,这刚好是一个充满好奇的年龄,于是,她便成了故宫博物院新的一员,从此她便在这扎根,成长直至变成一颗参天大树。
故宫里有各种各样的果树,这些都是过去清宫留下来的,有八棱海棠、大白杏、核桃、枣树……每到收获的季节,大家便会分到各种各样的水果。“我特别怀念故宫里的鲜果,那个白杏那么大,水灵灵的,一看就是熟透啦;那个八棱海棠,是故宫的特产,还有那个枣子,又脆又甜,现在市场上哪能买到这么好的鲜果。工作之余,举起手来摘个鲜果,擦一下就能吃,都是没有污染的绿色食品。我当时的工作条件真是很好,现在哪里找这么好的工作环境。”叶佩兰先生笑着说。确实,真是看不出叶先生已是七旬的人,她给人感觉就是五十来岁的光景,看着她满脸的红光,我赫然开窍,原来是多年来故宫的鲜果让她变得如此年轻。
18岁到故宫,98年出宫
起初,叶佩兰被分到历代艺术组,这个组什么门类都有,就这样她在这个组呆了两年,这两年她广泛接触各种门类的艺术品,这为她日后到陶瓷组打下了坚实的美术基础。同时历代艺术组领导还对她进行培养,送她去夜大进修。
身份又一次改变了叶佩兰的命运,1958年的共和国风涌云起,处处弥漫着大跃进的狂热气氛,很多干部被下放到乡下进行锻炼、再学习。这对密切干群关系是有积极的作用,但在执行过程出现偏差,造成了不必要的人才浪费,有一批干部、知识分子被耽误了。然而,叶佩兰是幸运的,因为她工作踏实,表现好,领导特别重视,使她得于留在故宫继续工作,这给她带来宝贵的时间和机会。
紧接着,她被安排的到陶瓷组工作。陶瓷组的很多老先生,都是古陶瓷鉴定专家,人也很好,叶佩兰正是跟在这些老先生、老专家一点一点的学习。刚开始,她对这些陶瓷没有兴趣,但也不觉得枯燥,毕竟这些库房里的陶瓷各不相同,不像工厂的流水作业那样无趣。因为每天都要和陶瓷打交道,而这些陶瓷都有各自的造型和图案,渐渐的她被这些有着五颜六色和栩栩如生的图案的陶瓷迷住了,她就这样陶醉于陶瓷的世界。
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手里捧着陶瓷不停的来回奔波,手里拿着卡片不停的记录。她跟着老先生,手里拿着笔和本子,老先生突然说,这个瓶子是某个年间的官窑,它的器形、胎质和纹饰都带有这个年间官窑的特点。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姑娘赶紧把这个陶瓷的编号记录下来,并注明它的年代及特色,回到家后再把它整理到笔记本,就这样十年如一日,姑娘的恒心及用心累积了一大堆笔记。渐渐的,她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而是变成一位学有所长的准专家,她不断的给这些藏品编号,照相,做卡片和归档,因为她是一个有心人,以致于基本上知道几十万件藏品的大致方位,这一切她已了然于胸。后来,她成为故宫陶瓷组组长,领导整个陶瓷组的保管和研究工作,她带领全组人员编写了《故宫珍藏:康雍乾瓷器图录》和《古瓷辨识》等在陶瓷界有很大影响力的专业书籍,在多年的学习和历练中,她成了中国古瓷界知名的鉴定专家。说到这里,也许众人都会知晓此人何许人也!没错,她就是叶佩兰先生,而这正是她在故宫里生活、工作的现场特写。
1998年,当了二十多年的陶瓷组组长的叶先生已经六十岁了,达到了退休的年龄,她恋恋不舍离开了那个呆了四十多年的故宫。“我对故宫有着极深的感情,我18岁到故宫,98年出宫”叶先生缓缓的说着,她已退休十年,依然还如此怀念故宫,看着她那略带些许忧伤的语气和神情,我怔了一下,不由感叹:这是一个多么敬业的先生!
我是故宫培养起来的人
“退休后,我原以为会变成一个家庭妇女:洗衣做饭相夫教子,把持家庭。但是,我得感谢邓小平,他主导的改革开放,使得中国经济得以迅速发展,从而带来文化文物市场的繁荣。所以,让我老有所为,可以为社会继续做贡献,我从18岁入宫,是故宫培养了我,所以我要回馈社会。”叶先生感慨良多的说。
不管是烈日炎炎的三伏天,还是寒风凛冽的腊冬,在鉴宝现场,我们总能发现那熟悉的身影,她带着一副眼镜,左手拿着瓷瓶,右手拿着特制的放大镜……她就是叶先生,利用所掌握的知识及丰富的经验,在为藏友们做鉴定。确实,回顾她近十年的所作所为,我们就会发现她已经并正在践行的她回馈社会的诺言。
但是为藏友们做鉴定,不仅是需要知识和经验的,还要考虑藏友的接受能力,对此,叶先生颇有感受。她说,有一次她应邀到西安去鉴宝,来了一对父子,他们拿着一个瓶子来鉴定真伪,她当时一看,立马就知道是仿品,因为要鉴定的人很多,她就直接说,这个瓶子是仿品。那个年纪较大的人听了,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说了声谢谢就要走。她意识到问题严重,怕老人接受不了,万一有个心脏病之类的咋办?所以赶紧把他叫回来,慢慢的给他做思想工作,告诉他以后买东西要小心,多了解了解实物情况,不要盲目的买古董。还叫他儿子要劝劝他父亲,钱都是赚来的,没关系,以后再赚。就这样做了十几分钟的思想工作后,老人终于想通了,还笑着劝她说,没事没事。
对话叶佩兰先生
问:叶先生是社会公认的古瓷鉴定的权威专家,现在瓷器收藏市场异常火热,在我们访谈开始前,想请叶先生给广大藏友们提一些有关瓷器收藏的建议。
答:我不是搞市场的,又不做生意,所以说要谈市场还真谈不出什么来,只能随便说一下。首先谈谈目前的收藏状况,因为经常到全国各地去鉴定,接触了很多藏友,所以或多或少有所了解。改革开放给中国经济带来巨大的发展,同时也带动了文物市场的发展和繁荣,现在收藏的人很多,据电视台统计,大概有七千多万人搞收藏。收藏节目是大家很爱看的,即便是某些节目办得不很好,但看的人也很多,这说明老百姓是比较爱好收藏的,搞收藏的人有:大学教授,退休的老干部,还有一些古董贩子和其他较大的藏家等等,甭管是大收藏或小收藏,都有点这方面的兴趣。
我的体会是,就古瓷而言,广大的收藏爱好者不熟悉,不熟悉他们的历史面貌,古瓷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各朝各代都有其风格特色,不是喜欢就能搞好收藏的,通过我的接触发现,大部分人都不是很了解古陶瓷,起码占到80%。
七千多万的藏友,也有真能搞收藏,有搞一点古董生意的,也有玩家。为什么说他们大部分不懂呢?因为看过的瓷器有80%是仿品。究其缘由是不懂,但是通过媒体宣传,拍卖市场的渲染,大家都有趋利的心态,认为古董都能赚钱,所以大家到处找古董,这并非是错的,通过自己的专业知识、资金和机会,在文化市场赚钱也是应该的,关键是他们不懂,被坑了就会损失。南方、北方都有这样被坑的收藏大户,主要是心态没摆正。央视二台的鉴宝节目,给一个藏品定了100多万,主持人问他有什么感受,藏主说主要是能跟专家学习学习,不在乎多少钱。节目一结束,第二天他拿着鉴定证书就跑去拍卖公司要卖,拍卖公司告诉他说,这个东西只能值几万块。藏者往往以为一上电视,东西就值钱,其实不是,因为这是做节目,电视是用来宣传、教育和普及知识的,同时央视二台是经济频道,难免要涉及到经济价值,所以,不一定上电视就值钱。
问:您不但是一位拥有丰富经验的鉴定专家,还是一个著作等身的学者,如很有影响力的《元代瓷器》。您都是怎么写成这些书的?
答:写书时,我一般是先搜集资料,做成卡片,把图片也做成卡片,然后把文章的结构构思好,再一节节写下去。所以,每写成一本书,我总是要积累一大堆卡片。
问:您能到故宫工作是很幸福的事,但像我们一样的普通百姓是没这个机会的,大家都很羡慕您,能跟我们简要介绍一下故宫古瓷藏品的情况吗?
答:故宫里清宫旧藏比较多,尤其是官窑居多,也有不少民窑精品。包括建国后从民间收购的和藏家捐赠的大概有三十多万件。它们包括陶器、从汉代至今各朝各代的瓷器,还有三千多件残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另外还有老专家几十年来从全国各地考察回来的古瓷标本。
问:现在的工作氛围和你们以前比起来怎样?
答:我们以前是很敬业的,大年三十还在上班。我们每天早上八点钟上班,但在八点之前,入库的准备工作我们都已经做好。故宫的库房都是老房子,冬天特别冷,当时写字是用自来水笔(钢笔),我们都带着暖水袋进库房,用来暖笔写卡片,不然笔就出不了水,没办法记录了。现在的有些年轻人不懂得工作的意义,没有把宝贵的工作时间好好利用起来。这次汶川地震,我一直看电视关注着,那些农村的小孩互助互救,非常感人,也令我若有所思,要是在城市发生这种情况,城市的孩子不知道会怎样。
考个试还要父母陪同,我们当时都是一个人独立应试。现在把孩子娇生惯养坏了,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乐,这究竟是政策问题还是思想问题呢!
(责任编辑:黄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