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高考完的学生即将乘上大巴返回都江堰 周馨 |
唐会一家住在自己搭的帐篷里,家具都是别人送的 周馨 |
结束了高考的都江堰高三学生昨天回家。面对漫长的考验,他们说——
今后要努力,让生命更有意义
特派记者 姜燕 撰文
就要离开生活了49天的校园,都江堰的学生们有些恋恋不舍,拖着大包小包在骄阳下等车时,忍不住朝宿舍楼看了又看。昨天,在位于成都市温江区的农业科技职业学院借住、复习迎考并最终参加高考的3500名都江堰高三学生,分乘大巴返回家乡。
短暂的高考刚结束,漫长的考验才开始。
临走那晚有些话要说
棉被、课本和脸盆,学生们的行李把车厢塞得满满当当。要回去了!大家又是兴奋又有些感伤。兴奋的是,马上就能和亲人见面;感伤的是,同窗三年的好友转眼就要离别。
唐会是个沉静的女孩,坐在车里一声不吭。她是都江堰四中高三(七)班的学生,数学尖子。前一天晚上,高考结束后,室友们到外面玩耍,她没去,和另外两个室友一起,把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
“听管理员阿姨说,原来住这间宿舍的女生也都特别爱学习,可是不喜欢打扫卫生。”虽然未曾谋面,但共住一间宿舍,唐会和室友已然对这个房间原来的主人产生了感情。临走前,她们用洗衣粉把地板洗得一尘不染,又到楼下小店买来心形贴纸,把墙面装点得十分漂亮。
“谢谢她们提前放假,让给我们一个温暖的家,我们要还给她们一个惊喜。”想象着几十天后开学时,一群女孩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唐会甜甜地笑了。
把宿舍“装修”完毕,到外面玩的室友们也回来了。本来大家想好晚上要狂欢的,可坐在桌子边,谁也笑不起来。不知是谁先拿出纸笔,之后每个人都趴在桌上写起信来。要走了,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原以为别人的信要么是写给同学的,要么是写给老师的,等写完了一交流,才知道有的信是写给这间宿舍的原主人的,有的信是写给农业科技职业学院全体师生的,有的信是写给这里的监考老师的。信里的每一句话,都在表达她们的感谢。
唐会说,这里每一个老师对她们都特别好,脸上总带着笑容,见到他们,总会觉得很温暖很放心。
怕家里花钱不愿复读
从成都市温江区回到位于都江堰郊区的学校大约要一个半小时,学生们在那里就地解散,跟着家长回家。
唐会要在学校和妹妹会合,一同回去。妹妹是四中的高一学生,别的同学星期五都回家了,她却一定要等姐姐,一个人提心吊胆地在活动板房宿舍里住了一晚。
从电话里,唐会知道家里搭起了棚屋,至于棚屋比帐篷好多少,她还没有概念。不过,她对即将面对的生活一点也不担心。“爸爸会给我一个温暖的家!”在她心里,住的条件差没关系,一家人能活着在一起就好。
“我小时候也吃过不少苦,不怕。”唐会的父亲出过车祸,不能干重活,如今在都江堰市亲戚开的店铺里打工。母亲在她中考那年,在厂里干活时不幸被机床切断4根手指,从此只能在家料理家务。爷爷患有气管炎,经常犯病,这次地震,爷爷的病又重了。奶奶的脚是跛的。就连唐会自己,小时候也曾双臂骨折,还有一次被坝上脱落的一块重达250公斤的水泥板砸中,当即闭气。
虽然一家人只能靠父亲每个月1200元的工资过活,但父母坚持让唐会和妹妹读了高中。她们是村子里仅有的读高中的孩子,其他人家的孩子读完初中就去打工了。唐会和妹妹喜欢读书,成绩又好,父母再怎么也要供她们上学。
“我这次没考好,爸爸说,考不上本科就复读一年。可我想过了,考上专科也去读,以后努力学习,争取专升本。”唐会不想复读,那样家里的负担太重了。
心愿是读心理学专业
高考前,唐会报名当志愿者,可是只要男生,她没被录用。放假回家,她想到妹妹这些低年级学生还在上课,学校食堂需要人手,就向老师提出去帮忙洗碗。
“现在是请工人洗,我去帮忙又不要钱,还干得好。可是老师不同意,让我在家休息。”无奈,唐会决定在家里帮着父母多做点家事。
地震之后,唐会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很多,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她就会不停地思考生活和生存的意义。“以前我不够努力,今后一定要弥补,让我的生命更有意义,因为我在地震中活下来了。”唐会说,她已经学会向前看不向后看,“向后看没有意义,我18岁了,要好好想想我的将来了。”
内向的唐会从小就对别人的心理感兴趣,上了高中,就想将来考大学要读心理学专业。这一次地震过后,北京大学的心理志愿者来到她们中间,听她们倾诉,耐心地开导,唐会第一次对心理学的“魔力”有了直观的感受。
“我觉得,精神上的帮助比物质的更重要。当心理医师,在别人痛苦的时候,能帮上他们。”唐会对自己将来的职业已经有了隐约的认识。
说起困境妈妈抹眼泪
大客车进了中学校园,一车学生都立起身来,伸长脖子想看看学校变成了什么模样。当看到自己住的宿舍楼已经被爆破成一片瓦砾时,他们忍不住一片惊呼。
“很心酸的。”唐会是没有站起来的少数几个人之一,她也没多看,因为怕伤心。
找到妹妹,和同学挥别之后,唐会姐妹俩拖着沉重的行李朝街上走去。从学校回家,要搭三轮车在山路上开近40分钟。
唐会家在金凤乡蟠龙村,山路逆着河流向上,路边随处可见倒塌的房子,山体上也不时能看到滑坡的痕迹。唐会家的二层小楼出现大面积裂缝,被定为危楼,到现在连东西都不敢进去拿。
下午1时50分许,唐会和妹妹终于回到家中。为了让两个女儿有地方住,前不久父母请人帮忙赶搭出两间棚屋,用长木板和细圆木钉成框架,三面围上厚厚的黑色塑料布,顶上铺了石棉瓦。亲戚送的木床上,铺着整洁的被褥,地面扫得干干净净。
现在唐家有两间棚屋和一间自己搭的简易帐篷,两个女儿住的那间最大、最清爽,父母住的最小、最简陋,帐篷的空间只够晚上钻进去睡觉。
唐会家有6口人,是村里人口最多的一户。村里很多人都住进了救灾帐篷,唯独她家没去,因为一户只能分到一间帐篷,父母考虑到6个人住不下就没领。8月1日,村民能从帐篷搬进活动板房,但父母仍不打算要,一来觉得太挤,二来安置地在5公里之外,80多岁的爷爷奶奶不方便住那儿。
“在自己家边上住着,心里安慰。一家人住在一起,自在。”唐会的妈妈姜和英说着,转头用家乡话低声问唐会:“考得怎么样,有把握吗?”唐会摇摇头,说考得不好。
姜和英既希望女儿考上,又愁考上后的学费。坐在女儿的棚屋门口,她说:“要是考上大学了,费用不知道要多少。”想起百废待兴的家,姜和英的眼泪马上就下来了。
擦干眼泪之后,姜和英说,就是借钱,也要供女儿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