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圈边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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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赫尔辛基这间会议室里，三样东西扑面而来：媒体、美国，还有气候变化。

　　美国前副总统戈尔的头像上了《娱乐周刊》封面，脑门上大号字写着“戈尔先生去了好莱坞”，要讲的，当然是他那部关于全球气候变化的著名纪录片《难以忽视的真相》。

　　《名利场》杂志封面赫然打出“一个比恐怖主义更严重的威胁：全球变暖”，紧接着的问题是，“纽约、华盛顿和其他美国城市将在水下多深？”

　　《体育画报》心有灵犀，配合了一把：封面是棒球明星站在被水淹没的球场里，水面浮起大标题“体育和全球变暖——当这个星球变化了，我们玩的游戏当然也要变”。

　　尼凯宁博士，一个芬兰人，在首都赫尔辛基给我们讲排放交易，一上来却先展示了这三份美国杂志。他想要说明，气候变化曾经只在新闻里出现，如今这个话题已渗透进了主流社会的方方面面。

　　媒体，很强势。美国，很强大。所以尼凯宁试图用美国媒体来论证一个世界性命题：气候变化，很严峻。不可否认，我确实被他抓住了。

　　然后又是三幅图。《时代》周刊讨论全球变暖的专辑，封面是“忧虑，非常忧虑——气候变化不再是模糊的未来问题，它已把地球破坏到了拉响警报的地步”。

　　这是科学层面的讨论，尼凯宁说。

　　切换到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的现场，当然，这是政治层面。

　　最后是《欧洲商业》杂志的封面，红黑两色标题，“气候变化——如何从一个每年4000亿欧元的新兴市场中获利”。

　　这才是今天的主题。尼凯宁想要说的是，气候变化的问题，已从科学研究扩展到了现实商业操作。

　　一个新名词是“气候变化经济学”。像“绿溪”这样的公司，便是这一波新经济浪潮的弄潮儿。尼凯宁是绿溪的董事长，他说，近10年前公司创建时，科学家们还在讨论气候变化对地球和人类社会到底有什么影响。

　　这类新公司的主要业务之一是排放交易。所谓排放交易，是指根据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和京都议定书，温室气体的排放权可以在有减排义务的发达国家之间进行买卖，或通过“清洁发展机制”（简称CDM），由发达国家通过资金和技术帮助没有减排义务的发展中国家分解温室气体，每分解一吨，发达国家就可获得一吨排放权。

　　二氧化碳是最主要的温室气体。根据世界银行提供的数据，2004年全球碳排放交易市场价值4亿欧元，次年猛增至88亿欧元，2006年为240亿欧元。另据专业咨询公司统计，去年则超过400亿欧元。

　　面对如此迅速增长的市场，尼凯宁依旧抱怨，“还处在初级阶段”，许多客户并不理解这个市场，“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会有不理解的情况”。公司的一项重要功课，便是帮助客户理解这个新兴市场。至于他们的客户，主要是能源和工业公司、金融机构及政府。

　　在分析CDM时，他“体贴”地向来自中国的记者们出示了一组数据。预计至2012年，全球在CDM下经过认证的二氧化碳减排量中，中国将占到53％，其次是印度，占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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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人们来到芬兰，不是想在这里看美国杂志。我们在拉普兰省的首府罗瓦涅米参观北极博物馆时，遇上的就是一个相当本土化的开场白，“什么是北极区？”

　　我唯一知道的定义，就是以纬度划分，北纬66°32′35″的北极圈以内区域。到这里——圣诞老人的故乡，我才知道，起码还有不下4种定义，比如夏季最高温度不超过10摄氏度的地区，又比如不生长树木的地区。

　　如此细致的区分，很像是这里的原住民萨米人定义驯鹿角，或者爱斯基摩人定义雪，又或者中国古代人定义马。只有生活与之息息相关的人群，才可能对一个概念发展出如此精细的指标。

　　芬兰人对于清洁技术，大概也是如此。从2007年起，芬兰启动了一项国家环保商业开发项目，即“芬兰洁净工艺”（CleantechFinland）。这一注册商标即将投入使用，以整合芬兰最好的环保创新知识与技术成果，由中小企业主导，进入全球市场。

　　清洁技术或者说“洁净工艺”在芬兰被加以细致的区分，它至少包括高效能源系统，森林、金属和采矿业工艺，废物控制与循环利用，土壤保护与恢复，水资源的可持续管理，环境监控，生物燃料、以降低交通排放为目标的智能运输与车载技术，生态住宅等等。

　　除了具体的产品，芬兰洁净工艺相当重视管理体系。在芬兰，约80％的二氧化碳排放来自能源的生产和消耗，因此这个国家制定了先进的能源应用战略。其中尤其引人注目的是能源审计。此项工作始于上世纪70年代，目前的审计程序于1992年投放使用，针对不同装置和生产过程共开发了10种审计模型。

　　在能源审计和分析方面，芬兰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国家之一。目前，三分之二以上的工业用能源已纳入审计范围，这使得每个独立生产区域平均可节约20％的热能消耗、10％的电能和水消耗。

　　芬兰工商业联合会的高级顾问哈森松先生介绍说，依赖受过专门培训的能源审计员，审计中总是能够发现无需投资的有效措施，而这仅需要改变工厂的操作惯例。

　　能发展出这么精细的洁净工艺的人群，我相信，环保、减排这样的元素一定非常有机地融入了他们的生活。在芬兰的日子里，这一判断不断被一些细节印证着。

　　我们在罗瓦涅米住的连锁酒店，卫生间墙上贴着一纸环保告示，如今这并不稀奇，但这则告示却写得别有风味。

　　题目开宗明义：生态的肢体语言。“从1994年开始，为迈向更好的环境，我们停止使用一次性包装的香皂和香波。如今你可以使用环境友好型的香波和香皂，精巧的包装，对环境就像对你的皮肤一样好……”

　　前年，芬兰遭遇了有史以来最短暂的一个冬季。2006年12月，这个本以酷寒著称的北欧国家气候异常温暖，全国平均温度比1971年~2000年同期高出6~8摄氏度。2007年1月中旬,芬兰才迎来真正的冬天，但到2月底，天气又开始回暖。

　　近年来芬兰连续出现的暖冬现象，据气象专家分析，与温室气体排放等导致的全球气候变化有直接关系。

　　一项调查表明，70％的芬兰人认为气候变化是使人们日常生活受到最大影响的问题。绝大多数受访者表示要从自己做起，改变消费习惯，在日常生活中采取节约用电、少开车以及减少生活垃圾排放等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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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芬兰最出名的，除了桑拿和圣诞老人，大概就是诺基亚了。我们的采访对象，几乎人人都用诺基亚手机。他们也不忘时时用诺基亚来举例子，或者偶尔戏谑一句。

　　芬兰以技术创新作为国家发展战略，这也是他们引以为自豪的一点。哈森松就对我们宣称，全球有超过10亿人的口袋或提包里装着芬兰输出的技术。“比如诺基亚，你们都知道的。”说这话时，他把自己的诺基亚手机拿在手里摆弄着。

　　为了论证技术创新在这二三十年中给芬兰带来的革命性变革，他又请出了诺基亚：“诺基亚不太久远以前也还不是今天的地位，他们生产橡胶靴子。”

　　芬兰航空公司显然也想和自家兄弟诺基亚一起，得到世界上更多人的接受。他们的宣传策略很能体现北欧人的细致。他们算账，从纽约直飞印度德里，距离是6600公里，飞行时间14小时30分钟，消耗燃料101吨。而乘坐芬航班机，中途在赫尔辛基转机，距离是3600公里加3000公里，时间是15小时加上转机用时，燃料消耗则为92吨。这样一来，费时稍多，却可以节约9吨燃料及其产生的28吨二氧化碳排放。

　　坦率地说，航空公司的减排问题，此前对我即便不是盲区，也考虑得甚少。采访芬航，才意识到这当然是个问题。航空业的二氧化碳排放占整个交通排放的13％，占整个人类排放的2％，不算少。

　　像能源审计这样通过“软件”减排的原则，在芬航也能看到。一个有趣的例子是，芬航正在尝试，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采用一种被称为CDA的降落技术，连续平滑下降，而非通行的阶梯式下降。这是降低噪音和油耗的一个妙招。

　　“芬航希望成为一个负责任的世界公民，在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里都考虑到环境因素。”芬航总裁曾这样说过。

　　某次北欧四国的部长们会面，讨论气候变化和环境问题。其中一位部长说：“没有人住在一个地方叫"全球"。全球性事件只有在地方具有重要性时才是重要的。”

　　哈森松手里有一张图表，关于2005年世界经济论坛上发布的部分国家环境可持续发展指数。芬兰和挪威排在前两位，美国是第45位。面对中国记者，他习惯性地想找到中国的排位，好比较一番。但他用手指在图上比划了半天，却没找到，只得有些尴尬地笑了。

　　回来后我查了一下全部排位，中国在第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