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警民冲突调查:公安厅长与群众对话没带一兵

　　云南孟连警民冲突事件调查

　　政府工作组取信于民，死者遗体已火化

　　本报记者 张文凌

　　今天下午4点，云南省普洱市政府就7月19日孟连傣族拉祜族佤族自治县发生的一起群体性突发事件召开新闻发布会。

会上，普洱市副市长杨锦昆说：“孟连‘7·19’事件，表面上看是警民冲突，实质上是胶农与企业的经济利益长期纠纷所引发的一起较为严重的群体性社会安全突发事件，是人民内部矛盾在特定条件下的集中表现。”

　　与群众对话，公安厅长没带一兵一卒

　　杨锦昆称，7月19日上午，孟连县公安机关在对勐马镇涉嫌聚众搅乱社会秩序罪、故意伤害罪的5名犯罪嫌疑人采取强制传唤后，向胶农开展法制宣传教育时，500多名不明真相的胶农在极少数别有用心的人的煽动下，情绪激动，行为过激，多次冲越警戒线，手持长刀、钢管、棍棒、木棒，向民警进行攻击性劈砍、殴打，致使多名民警受伤。民警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经多次喊话劝阻、退让、鸣枪警告无效的情况下，被迫使用防暴枪自卫，由于距离较近，致使两人死亡。冲突中，41名民警和19名群众受伤，9辆执行任务的车辆不同程度损毁。

　　据目击者称，当时这些警车的玻璃被打碎，车身被砸坏；孟连县公安局副局长李朝武说：“当时在场的58名民警已经不足以控制事态。一名群众手持砍刀砍向一民警，该民警的头盔被砍裂，手臂受伤。出于自卫，他扣动了防暴枪扳机，因距离太近，致使这名群众死亡。”

　　事件发生后，中央和云南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要求采取有力措施平息事态。省委书记白恩培、省长秦光荣等领导立即作出批示，要求积极抢救伤员，安抚好死者家属，做好善后工作和群众工作，迅速组成工作组赶赴现场，尽快查明事件起因，及时公布真相。

　　云南省在第一时间组成了由省委副书记李纪恒、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厅厅长孟苏铁、副省长曹建方挂帅的工作组，于当天驱车近10个小时，20日凌晨1时赶到孟连县，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听取汇报，分析情况，研究部署相关工作。会议开到清晨5时左右，孟苏铁、曹建方又立即赶往40多公里外的群众聚集现场，与胶农直接对话，听取他们的意见和诉求。为避免刺激群众情绪，孟苏铁一行没有带一辆警车、没调派一兵一卒。

　　在此期间，普洱市委书记高旭升、孟连县委书记胡文彬等已经对聚集的胶农进行了10多个小时的解释、劝说和疏导工作。孟苏铁到达后，代表省委、省政府表示：群众有什么意见和要求都认真倾听，对群众的每一个愿望和诉求都给予明确答复。对话会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现场气氛从一开始的剑拔驽张到逐渐缓和，村民们争先恐后发言。对大家提出的每一个愿望和要求，孟苏铁都耐心地讲解政策、给予答复。

　　经过4天的艰苦努力，事件处置工作取得了初步成果。目前，受伤人员已经得到救治，死者遗体于7月23日凌晨火化。“群众情绪基本稳定，事态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杨锦昆说。

　　两次不彻底的改革埋下隐患

　　此次事件的起因与胶农和企业长期的经济利益纠纷有关。

　　孟连县副县长张鸿新说，孟连县的橡胶产业发展从八十年代以来经历了两次改革，一次是乡镇企业改革，一次是股份制改革，但两次改革都不彻底。由于产权不清晰，管理不规范，利益诉求长期得不到解决。特别是随着近年来橡胶价格的不断上涨，利益分配纠纷逐渐激化。胶农长期以来对橡胶公司的积怨，逐步发展成为对基层干部、基层党委政府的不满。加之少数违法人员乘机进行挑唆、误导，在个别地方出现了围攻、打砸橡胶公司，甚至围攻县乡工作组人员，打砸公私财物，非法收缴群众费用，欺压群众等情况。致使基层政权不能正常发挥作用，群众正当利益诉求得不到及时调处，严重影响了当地社会治安稳定。

　　据当地媒体报道，胶农们与橡胶公司积怨已久：2003年5月19日，他们与橡胶公司签订了《胶园管、养、割承包合同》，承包期限为30年，橡胶公司拥有64.22％的林地产权，及全部鲜乳胶、凝杂胶、胶头胶线、落地胶等各类橡胶初级产品的收购权与质量监督权。近几年来，橡胶制品市场价格一路攀升，已从几年前的七八千元一吨飙升至两万余元一吨，而橡胶公司却还按5年前合同约定价收购，胶农对此非常不满。从2006年开始，胶农们多次与橡胶公司协商，要求提高收购价。被拒绝后，胶农提出与橡胶公司终止合同，自主拥有橡胶林地的全部产权。双方矛盾由此产生，冲突也不断升级，胶农围攻、打砸橡胶公司的事件多次发生。有胶农说：“我们一定要挽回自己的损失，绝不能再被橡胶公司耍下去。”

　　干群关系越走越远

　　一位知情者对记者透露说：“由于产权不清晰，管理不规范，分配不合理，胶农认为橡胶公司侵占了他们的利益。同时一些基层组织不作为，甚至乱作为，致使胶农增收致富的美好愿望被一些坏人利用。”

　　这位知情者说，2006年以来，根据胶农的要求，孟连县政府出台了胶乳市场连动价的规定，2007年又出台了《孟连县深化橡胶产业产权及经营管理体制改革指导意见》。为调整理顺各方利益关系，县委、县政府还多次派出工作组到勐马镇和公信乡各村寨开展群众工作。“但是工作组的工作环境已非常恶化，常常遭到当地村民的殴打。”

　　为此，孟连县政府出台了《对公信乡勐马镇和部分农村地区进行社会治安重点整治的通告》以及《关于限令违法犯罪人员投案自首的通告》，限令违法犯罪人员主动投案自首。7月19日，警方将5名分别涉嫌聚众搅乱社会秩序罪、故意伤害罪的犯罪嫌疑人从家中带走。

　　据悉，7月19日围攻工作人员和执法人员的500多名群众中，有一些是社会闲散人员。

　　当地一些法律界人士就此指出：“为什么群众有事不找政府，而去找社会上的闲散人员？为什么基层干部没有号召力，而一些闲散人员却能一呼百应？此事件虽然是胶农利益诉求长期未得到解决，胶农与企业的纠纷愈演愈烈，多种社会矛盾长期交织的结果，但它是否也反映出我们的一些干部工作态度和工作作风离群众的期望差距太远，群众对他们的工作已经非常不满意了呢？”

　　在7月22日晚孟连县召开的领导干部大会上，云南省委副书记李纪恒坦陈：“我们的县乡领导干部与人民群众的感情到了如此地步，实在是伤心难过啊！”

　　他吟诵了古代郑板桥的一首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吴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告诫党员干部不能忘了“心系民生、关心群众疾苦”的公仆情怀。

　　“这一事件值得我们总结经验，痛定思痛。”李纪恒说：“此次事件的发生，决非偶然，它暴露出我们的一些干部作风漂浮，脱离群众，高高在上，淡漠群众利益，忽视群众诉求，听不进群众的意见，离群众越来越远。”

　　“这道理，那道理，密切党与群众的血肉联系，巩固党的执政地位才是硬道理，与之违背的都毫无道理。”李纪恒强调，要建立健全群众利益的正常诉求机制和联系群众的工作机制，加强各级干部进村入户下基层工作，变群众‘上访’为干部‘下访’，让群众有地方讲话，反映情况能够得到处理，决不能回避矛盾、敷衍群众。

　　李纪恒要求普洱市、县两级党委政府深刻反思，拿出勇气来，倾听群众呼声，依法及时处理群众反映强烈的突出问题，坚决查处侵害群众利益的行为，依法及时处理损害群众利益的突出问题，对侵害胶农利益、与不法分子有交易的人和事，要迅速调查，果断处理，公布于众，取信于民。死者死亡原因的调查结果和检验报告，要及时向社会和群众公布，让群众明白事情真相，谣言止于真相。对群众不信任的软、懒、散的乡镇领导班子要迅速及时调整，对不称职的县乡领导干部要坚决撤换，要选最强的领导干部到边境县、乡镇工作。

　　目前，云南省政府已经成立孟连县橡胶产业利益调整工作指导小组，普洱市成立了孟连县橡胶产业利益调整工作领导小组，孟连县公信、勐马两个乡镇的有关群众代表参加了工作小组。

　　“两个组将尽快调查研究，制定出切实可行、群众满意、各方接受的解决方案，做到公平公开公正，解决好引发此次冲突事件的橡胶林利益分配问题。”云南省副省长曹建方说：“方案要做到两个兼顾：兼顾胶农、企业和国家的利益；兼顾当前利益和长远利益。而且要充分听取广大群众的合理诉求，切实维护好群众的合法利益。”

　　“方案出来后，我们将及时公开征求各方意见，征得大多数群众认可后再组织实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彻底消除引发矛盾的根源，为边境地区的长治久安创造条件。”他说。

　　本报普洱7月23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