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斯的中国情结：我看好这个世纪的中国(图)

罗杰斯在纽约伯德斯书店做演讲时与本文作者合影。摄影／杨青

　　从纽约到北京、上海、南京、深圳，听罗杰斯的演讲很多次了。无论在哪里，几乎每场演讲上，都能看到大量粉丝和急于从罗杰斯身上取到真经的热切的投资者，他们对偶像的崇拜或者说对传奇人物的热情犹如6000点的中国股市。

　　关于媒体采访

　　6月29日到深圳那天因为台风的缘故，我和他的航班因流量控制不得不在跑道上苦苦等了两小时。罗杰斯一行抵达深圳时，主办方的慈善晚宴刚刚开始。等到我赶到他入住的酒店时，晚宴已经结束。他正在演讲大厅接受中央电视台的采访，一旁围了大概近10家深圳平面媒体。可以看出他当时的状态不太好，去南京之前，还在台湾的他告诉我，“他们（主办方）这次给我安排的日程太紧了！”那天从上午9：00开始演讲到马不停蹄赶到深圳，他不曾有片刻的休息。终于央视的采访结束，一旁的深圳媒体立刻围了上去，此时已经快十点了。他拿起可乐瓶猛喝了一口，我知道他一定非常疲倦了（平时从不喝可乐的老罗只有两种情况下喝可乐，要么演讲，要么很累需要提神），一旁的随行人员提醒他是否需要休息，但他依然坚持先接受媒体的采访。

　　其实媒体的数个问题早在他还未喘息时就“甩”将过去，他很耐心地跟记者们说，你们一个个来，我会回答你们每个人的问题。他让我把他的话转述给在场的所有媒体，但情况并未好转，经常在他回答一个记者的提问时，另一个记者突然就问起了第二个问题，大家七嘴八舌争相提问，似乎顾不上听他说什么。他的话也屡屡被打断，已经精疲力竭的他一次次中断谈话，耐住性子反复提醒对方，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那晚媒体问了很多问题，有问他对QFII短线交易南宁糖业的看法；也有问他对中国大量热钱的看法，有媒体让他预测中国目前到底有多少热钱？还有媒体则让他直接说明投资时资产配置的具体比例；更有媒体直奔主体：“他都买的什么股票？”

　　当然美国经济衰退对中国经济的影响，中国的投资机会在哪里，人民币到底能升值到多少，油价和通胀问题，中国股市暴跌的原因，如何考察上市公司以及对财富的理解等常规问题也是记者们感兴趣的内容。突然有媒体提起早前的采访经历，“你之前不是说过中国股市会到10000点吗？”罗杰斯立刻很认真地说，“我从未说过今年会到10000点，我说过有一天(Someday)中国股市肯定会到10000点。我看好这个世纪的中国，现在我还是这个观点。”他的这一说法也获得提问媒体的赞同。

　　采访结束时已经11：30，从他无神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他非常疲累。临进房间前他还反复叮咛工作人员注意检查他的演讲设备。

　　关于投资A股

　　有关是否投资A股的疑问，早在去年7月30日，我就对此有过一个很详细的报道，随后陆续也有报道。他当时就表示，他是在香港、新加坡、美国、日本等市场买入中国股票，并没有买入A股。随后他又给我发来邮件说明，相对于A股而言，B股、H股、S股的中国股票(中国在境外上市公司的股票）价格要更便宜。

　　从我对他的了解，他在1999年买入中国B股，2005年开始在香港、新加坡、美国等市场上买入中国股票。今年春季，他又买入了一些中国股票。由于预期台湾会有更多和大陆的经贸往来的机会，今年四月他开始进入台湾股市，买入股票。过去的数十年间，他的投资足迹涉及28个国家和地区。

　　有关中国股市是否持续80年的疑问，他在去年接受我采访时表示，中国将是21世纪最重要的国家，中国股市也将日益凸现重要地位。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上个世纪的美国，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股市会每年上涨一直持续80年。这期间肯定会有若干年出现下跌，但从长远看，未来的80年里，整个市场会是一个持续上涨的态势。随后他解释说中国股市正处于潜在泡沫而非完全泡沫阶段，并解释了两者的不同，还给我发来路透社有关当时他在上海演讲内容的报道供我参考，认为该报道比较客观地表述了他的观点。

　　我一直在想为何一年前的问题一年后再次被人拿出来说事？我个人认为罗杰斯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说了正确的话。去年7月底罗杰斯看多中国股市与巴菲特卖掉中石油股票的消息几乎在同一时期，当时正值中国牛市（上证指数位于4440.77点），群情激奋的股民和媒体并不在意罗杰斯买没买A股，在巴菲特卖中石油股票和罗杰斯声言没卖一股中国股票之间，人们似乎更倾向于后者对中国股市的“力挺”，这股“中国式仗义”情怀为更多疯狂股民杀入股市提供的一个强有力的“佐证”，人们总喜欢为自己的不理智找出更多有说服力的“依据”。能够有一个投资大师看多中国股市，让更多人热血沸腾。

　　但今年6月底正值中国股市最为惨淡时节，狂热的股民和媒体需要找一个对象当替罪羊，这样的事情并非只有中国有，全世界各国股市到处都在上演相同的故事。后来发生的现场有人对他到中国目的的质疑以及媒体连篇累牍认为他忽悠中国股市，作为一直跟踪采访他的记者，我个人认为正是因为太多人对“大师”过于盲从，总希望大师能开一剂包治百病，药到病除的猛药，一旦不能得到满意答案，自己亏了钱，罗杰斯就成为不幸的替罪羊。

　　在南京就有专家这样问罗杰斯：“你能不能说一个能让广大深套股民短时间内解套，并能迅速赚钱的办法？”这是令罗杰斯最为不解的事情，他曾跟不少媒体说过，投资是自己的事情，买股票之前一定要做足功课，知道自己买的是什么。面对台下的听众，他耐住性子说：“我一直认为中国是本世纪最值得投资的国家，这就是为何到现在我还没有卖出中国股票的原因！请不要再问我今年中国股市能看多少？我不知道今年中国股市会到多少？也不知道2009年中国股市会到多少？但本世纪有一天中国股市会到10000点，这需要多年时间。任何国家的市场都是这样，有涨有跌呈波浪形发展，涨得快跌得就快！”

　　但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大多数急于赚钱的人满意，他们认为这是“忽悠”人。我记得那晚在深圳他反复拜托在场记者，希望媒体能告诉读者，没有很容易赚钱的事情，不要随大流，不要轻信别人，要相信自己。投资之前要自己做足功课，当所有人都在谈论股票，疯狂买入时就该卖出。而当人们惊慌失措纷纷抛售时就该买入。但实际上，大多数人的操作正和他说的相反。罗杰斯曾跟我说，媒体总喜欢写快速致富的捷径，总是有人想不劳而获。但如果赚钱那么容易，所有人都成了富翁，为何现在还有大批穷人存在呢？

　　他曾给我发来一些媒体针对市场“质疑”对他的提问和他的回答，他很不明白，为何同样一句话说了很多遍，到最后还有人要纠缠于一个本身就错误的报道。我想这其中有很多个人理解的问题，除了大多数人不了解市场规律外，也许还有一个原因：他是名人，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乏希望借名人上位的人。也许提出对他的质疑更能吸引人们的眼球，大多数不明真相的人其实也并不在意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人们总是习惯于对不同的观点印象深刻。

　　同样的场景让我想到股神巴菲特今年5月的欧洲之旅，当手持356亿美元现金的巴菲特试图在欧洲寻找更多收购企业良机时，这一收购设想却止步于德国、意大利、西班牙和瑞士。当地热情的媒体和企业像追捧摇滚明星一样对这位亿万富豪急尽追捧之能事。

　　对此并不领情的巴菲特在法兰克福的新闻发布会上向众媒体表示，“我可不是在找什么生产宠物石头或者呼拉圈的企业，我希望能做成一笔大买卖，不管在美国、德国还是意大利或者丹麦都行。”显然，当地媒体和企业对此的理解让这位一心想做大买卖的股神有些扫兴。

　　其实，“大师们”对于投资之道的讲解朴实而真切，世间投资之道都有共通性。但对于个人投资者而言，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能令自己在市场中“百毒不侵”的投资秘笈。每个人都幻想能身怀搅动市场起伏的绝技，于一个平凡的交易日平地惊雷，成为一个不平凡的投资者！而在这个人人都想一夜暴富或者快速致富的浮躁现世，即便是理解投资的真谛，面对市场的种种诱惑，很难有人能真正抵御帐户上飞动的数字。

　　关于投资中国

　　作为记者，我非常理解同行的职责使然。但有些问题对于一个外国人而言，即便他是一个投资大师，也无法给出确切答案。比如一家中国上市公司的洋股东出现问题，他是无法做出任何评论的。在他看来，违法了就要受到惩罚，甚至蹲监狱。再如，任何一个专业投资者都没办法说出一个具体的资产配置组合，这取决于每个投资者具体的投资品种和实际情况。而有些问题已经是老生常谈，很多媒体都对此做过很多次的报道。

　　对于中国的投资机会，他很早就开始反复介绍，不仅在中国，在全球各地他都推荐到中国投资。他在《中国牛市》一书里详细介绍了他为何买B股、H股、S股和美国存托凭证的原因，以及上述各类股票的区别。

　　去年12月，他在纽约处理房产出售事宜的最后9天时间里，我一直都跟随他到纽约证交所、纽约商交所、纳斯达克、Bloomberg（彭博咨询社）、BBC、CNBC、FOX、华尔街日报等交易所和电视广播报纸等媒体做访谈节目，同时也随同他参加一些上市公司的年度董事会。

　　我个人的感觉，他在华尔街和美国的媒体（尤其是金融媒体）及很多民众中非常受尊重。我注意到，一次他参加一家基金的董事会，他是董事会中唯一一个没有穿正装的，所有人对他毕恭毕敬，很多董事很仔细地倾听他对市场的看法（早在2007年春季，他就预测美国将陷入严重的经济衰退，但当时政府层面否认美国经济出现了问题，而去年代表美国物价风向标的麦当劳曾数次涨价。去年12月，整个华尔街陷入对经济衰退的深深担忧中，金融股一泻千里）。事后我问另一位董事对老罗的看法，这位性格开朗、年迈却仍对新鲜事物有浓厚兴趣的董事（他很自豪地向我展示iPhone的炫彩功能）告诉我，罗杰斯对未来投资方向的前瞻性是无与伦比的。“他人品非常好，他和索罗斯分开这么久，我从未听他说过索罗斯一句坏话，可我常常听到某些人说他的是非。”

　　罗杰斯在BBC做访谈节目时，BBC的主持人问他：“中国有什么投资机会？”当他提到旅游时，主持人很不屑地说，“中国人那么穷，怎么可能出去旅游？”他反复向对方解释，过去300年里，中国人没条件也没机会走出国门，现在中国人慢慢富裕，这种急于看看外面世界的欲望就是旅游业最好的投资机会。随着人民币不断升值，中国人的出游成本在降低。中国游客携带现金已放宽至每人2万美元，其旅游消费也日益增长。

　　罗杰斯告诉主持人，一旦美国的签证障碍被降低，美国旅游业将迎来巨大的发展机会。而在今年6月17日，中国赴美旅游首发团到达华盛顿，美国商务部长古铁雷斯当天亲自接待中国首发团。这说明美国旅游业并不甘心落后于其他国家同行，他们一直都想吃这块拥有13亿人口的大蛋糕。纽约之行让我深深地感到，很多美国媒体和美国民众对中国并不了解，很多人甚至没有到过中国。他们对中国有一种固有的成见，而有些寻找投资机会的投资者则急于了解中国的近况和详情，无疑罗杰斯是一个最好的了解渠道。

　　关于罗杰斯的中国情结

　　有一天晚上从华尔街回他家的路上，我问他为何这么喜欢中国？他让我关掉录音笔告诉我说，“我自己是美国人这个事实无法更改，但我希望我的孩子能融入中国。1984年我第一次到中国的时候，有些地方根本没路，街上也没几家餐馆开着。可是等到我1986年、1999年再去中国时，每一次都不一样。中国人非常勤劳，中国是个伟大的国家，我很喜欢这个国家，我现在老了，但我希望我的孩子能与中国一同成长！”

　　在他的影响下，他妻子每周有固定的中文课学习中文，他的秘书和周围的工作人员也在努力学习中文。他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说一些刚学到的中文，并请我纠正。为了让他女儿更好的学习中文，他家里的所有物品上都贴上了中文名称，如“桌子”、“玻璃杯”、“沙发”、“碗”等。他甚至为了让自己女儿学一口京腔而换了一个保姆。

　　在纽约，大多数媒体并不能理解他卖掉百年老宅搬到亚洲的举动，他们觉得很好奇。多数人是以一种看客的心态听他讲搬到亚洲，投资中国。从有些媒体的提问就可以看出，他们并不认为中国能有多大的投资机会。我曾问他，为何信息资讯如此快捷的今天，还有这么多美国人不了解中国，就连以报道新闻事实为己任的美国媒体也不了解中国？他告诉我，从不了解到了解有一个过程。有些媒体采访之前做过功课，而有些则没有。作为他自己，只有一遍遍反复给他们讲自己眼中的中国。

　　在美国，我感觉他象一个骑士一样，逢人就说到中国投资，让你的孩子学习中文。他1984年首次来中国，1986年在福建和北京周游了三周，1999年再次来中国。他曾经三次穿越中国，对中国的巨变深有感触，这也是他最后为何卖了自己居住了31年的豪宅，举家搬到新加坡的原因。

　　一位65岁的美国人多年来不遗余力地向美国大众介绍中国、鼓励美国人到中国去投资，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学校学习中文；在他的影响下，他身边的朋友也开始学中文，有的则考虑是否要定居亚洲。我想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一个美国人如此热爱中国，身体力行融入更多中国文化，这样的职业精神还是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

　　中国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国际舞台上展现出一个经济高速发展过程中务实、从容、开放的新形象，我一直在想，在文化传承和中国新经济形象的传播中，作为媒体，作为中国人，我们究竟应该做什么？如果我们对一切否认中国的观点表示愤慨和质疑事出有因的话，对于一个多年来一直坚持介绍真实中国的外国人，我们在质疑之前是否应该保持一份理性思考呢？

　　如今，很多人在工作压力和不断加快的生活节奏的双重压力下疲于奔命，理性思考已经成为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我个人认为，中国需要更多的罗杰斯，需要更多“骑士”精神的中国人告诉全世界——中国的现在和将来。文并摄/北京青年报杨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