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里的青春情结

　　江山如画，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说的是《笑傲江湖》电影版——也是国人最为熟稔的连杰青霞版的结尾。话说东方不败一个华丽转身，充满豪情壮志的男性江湖之梦就匆匆结束在弹琴、行吟、绣花般小妇人姿态的展演之下。

　　在香港时，我身边的学生多不知中国古典四大名著，更不知这段生死契阔情爱婉转的情节和电影中的诗篇来自三国的渊源，但他们都能迅速地理解港片中江湖与英雄梦的最终归属不过是返璞归真，回到小葱豆腐、小孩尿布的家庭生活梦想，这是“江山vs美人”的一道恒久公式。从武侠电影到今日的职场奋斗，再到成功学那金光闪闪的诱饵乃至到读者文摘类的励志故事，都能见到其身影。

　　曾经，我参与一系列有关香港青年人生、恋爱与青春体认的采访，每每充满敬意地看到这些深谙“江山美人”计算法的孩子们，省吃俭用打工赚钱，为拼一只路易威登的包包、一枚蒂芬尼的戒指勇往直前，自惭不已。

　　想当年，我狡猾地以一套《神雕侠侣》鼓动邻居以其父一套《三国演义》交换，反正都是打打杀杀，不如用好看的流行版换你的落伍过气版。三国其实晦涩难懂，换到手后，也没有爱它，因为文辞诡谲，读来非常不愉悦。高中生活匆匆而过，大学某暑假回家整理书橱，发现三国不翼而飞，追问母亲才知道，邻居叔叔多次上门交涉，强行将我的胜利成果索要回去，不禁大为生气。

　　物质的定义及其对心灵的安抚，象征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呈现出无穷变幻的美丽，三国也好、路易威登也好，不过是青春期里物质化的梦想，被辅以了心灵安慰剂的功效，于是你为它牵肠挂肚，寝食难安。也恰是因为他们的单纯、物质和梦想化，使其成为青春里一道风景。

　　其实今天的《赤壁》，风景恢弘、江山如画、白鸽群和羽毛扇，真是2008夏季电影中的一道风景。老少相传的《赤壁》故事是不用赘述的，需要于此提及的是片中无数华丽的、青春期式的或脑筋急转弯式的对话。

　　周瑜对诸葛亮说：“天这么冷你还扇扇子？”

　　诸葛亮答：“我时刻需要冷静。”

　　这是赤壁隐晦的青春情结在两大帅哥主角眼光对决中的展录。

　　身旁的女观众们看得眉眼含春，激动不已，暗想，唯有美女如画，才引得无数英雄竞折腰吧。我却昏昏欲睡地想起了青春期的未完成之事。一时多少豪杰，《赤壁》已非我们想象中的历史正剧，已然成为青春偶像竞逐的爱情友情版。

　　或许二者之间也有联系吧，或许青春期的江湖梦原本就源自吴宇森的江山美人桥段、英雄末路的豪迈一笑，或是兄弟情谊在独生子女的青春期里的隐喻。那时与好友翻过校园围墙，翘课去看《纵横四海》。那慢动作、那战斗、那血色浪漫真是一代人的记忆，难以磨灭。

　　当年的吴宇森是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而今有影评人锋利地说道：“吴宇森将小乔拦腰一抱，送给他想象中的周瑜。”这抱与送的文化含义实在深奥，我愣是没看明白。不过是将非常物质、非常偶像化的青春放到了古典场景中演给现代人——尤其是现代女人看，那理想中的女人和男人形象在战争尚未发生、爱情正在酝酿、友情也在萌芽的电影上半部是如何被抒情地、唯美地敷衍出来。那血腥厮杀、兄弟对垒的战事留待我们在秋凉渐起万木萧索爱情冬眠的时节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