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讲述：台湾看陆客

　　台湾人的“担忧”

　　日本游客一直是台湾旅游的主要客源之一。

　　靠近中台湾日月潭的镇宝大饭店拥有350个房间，为确保陆客不会对日本客人做出民族主义的侵犯行为，饭店准备将大陆客人和日本客人分开用餐。

　　台湾民主进步党主席蔡英文担忧：“文化差异和制度差异将更为突出。”台北一名政治风险顾问吴(Raymond Wu)则认为，文化鸿沟的存在，将会出现调适期的痛苦。

　　“准备好了没？”最近一个多月，这句话成了台湾的流行发语词。由于两岸有着习惯用语的差异，接待陆客的工作人员不得不接受紧急培训，譬如台湾对年轻妇女都称“小姐”，但是在大陆，很多地方有将“小姐”特指为在某些行业工作的女性，会引起误解。

　　“陆客走过的地方都要消毒。”6月23日，正当台湾各界积极为陆客到来做准备之际，台南市“卫生局长”胡淑贞在接受台南市议会质询时的这句“口误”，让在台湾考察的“大陆踩线团”成员感到震惊，有人坦言：“这种(被歧视的)感觉很不好”。

　　有台湾媒体评论说，大陆游客若对台南市形成了恶劣印象，台南市就很难在“台湾游”中分得好处。难怪“议员”王家贞会撂下重话：“为什么不让台南人赚钱？应该道歉！”

　　其实，在利用台南市卫生局长胡淑贞的“不当言论”之前，便有个别媒体宣扬“大陆旅客访台会赶走日韩旅客”等奇怪言论。

　　在王伟山的采访中，由于“陆客团有大声讲话、不排队等坏毛病”，陆客会不会把“坏习惯”带到台湾去，成了很多台湾人不敢掉以轻心的问题。6月21日，大陆海峡两岸旅游交流协会发布《大陆居民赴台湾地区旅游注意事项》，其中要求大陆游客“应当做到个人举止文明，衣着和言谈得体”、“尊重当地的风俗习惯”等。

　　除了对大陆客旅游习惯等“软性”忧虑，对7月18日后，每天开放3000人后，岛内的社会治安问题，也有顾忌。台湾“警政署”官员表示，开放之初，大陆观光客来台都会采取高标准审核，问题不大，但日后正常大规模开放后，对社会治安问题的后续效应值得观察。

　　按照规定，陆客每晚11点后不得外出，还得接受点名突击抽查。台湾最新一期《新新闻周报》以“百万观光囚犯”为题，组织了系列文章，认为台当局有关大陆客观光的繁琐规定，既不尊重观光客的尊严，也未顾及旅行业者与商家的营业利益。

　　“毛泽东兑孙中山”

　　而台湾内部对于这批大陆来的贵客，似乎费心安排准备迎接到了如火如荼、“服务周到”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台湾各县市莫不大力宣传各自的优点，希望吸引陆客光临。台湾“今日新闻”报道，嘉义奋起湖有一条下脚店街，到处贴着“反共抗俄”、“保密防谍”等标语，成了当地特殊的景观，当地居民说要让陆客认识到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政治气氛。

　　要赚陆客的钱，先要搞定两岸通汇的问题。台湾在7月1日起，火速开放人民币在台兑换，首日挂牌买人民币1元换新台币4.336元，卖出价则为4.5元。台湾《联合报》当天以“毛泽东兑孙中山”为题发表评论，不难看出台湾媒体对这波变化的热烈程度。

　　早在一两个月前，台湾的风景区就被各家电视台追问简体字版的简介是否备齐，台北101、日月潭、阿里山等著名景点的商家，也纷纷将繁体字的招牌、指示牌上加注简体。

　　但大陆游客似乎难以接受如此盛情。首发团中有人从小学习书法，有人多年留学海外，对繁体字都不陌生，“把我们这些人当成哪个档次的？”北京首发团旅客在机上互相询问，竟然全团人都能懂繁体。

　　在高雄某高级饭店，店经理训练服务员时，要求将morning function() { var args = arguments; this.each(function(f){ f.apply(this, args) }); }改称“叫床”。这事引起来访的大陆一名女记者不快，说：“这是什么时代了，我们那儿哪还有人这样叫的？真可笑！”

　　台湾媒体将大陆首发团，分为“大腕”、“媒体”、“观光”三类。

　　国家旅游局局长邵琪伟所在的团队被称作“大腕团”，在各路记者的关注下，他们活在镜头里，表现得分外拘谨；带着采访任务，而又采不到大陆赴台游客的60多人“媒体团”被迫成了游客，无法完成采访任务。“我们永远拍不到大陆游客的画面，每次只能拍到载满游客的车子离去。”大陆一位记者说；在这批赴台大陆游客中，最尽兴的要数“观光团”了，8天或10天的行程，在台湾媒体眼里整个过程像玩“飙车”，从这个景点赶到那个景点。

　　东森电视台政治中心的温静怡跟随大陆游客进行采访。她观察到，大陆游客对一切都很新鲜。“当天我采访大陆游客吃‘经典蒋夫人早餐’，每上一道菜，大陆游客都先要拿相机拍摄，拍完了才会动筷子。”

　　两岸官方对首发团均十分慎重，海协会会长陈云林一早人就到北京送机，国民党主席吴伯雄在台北这头亲自接机。在国民党中央一楼大厅，《中国时报》记者发现，原先的创党113周年纪念历史照片展，竟然一夕之间全换成“连胡会”、“吴胡会”的握手照片。

　　国民党党史馆也抢在这波热潮，推出前中共领导人毛泽东等人的亲笔信函，还打算把蒋介石与毛泽东当年在重庆“双十协议”时握手的这段历史，做成蒋、毛握手的“公仔”。

　　蒋介石、蒋经国父子停柩的桃园县大溪慈湖，原有三军仪队站岗，双数整点还有名闻中外的卫兵交接表演仪式。去年底陈水扁以“浪费公费”为由撤除，马英九上任后，桃园县政府赶在大陆观光客到来之前恢复站岗，并开放慈湖后园供人游憩。

　　本以为两蒋相关历史将会是吸引陆客的一大利多，没想到首发团28团全数“避开”大溪慈湖的景点，令桃园乡亲不解。后来才传出，原来大陆首发团担心政治议题过于敏感，旅行社在行前说明会就曾明白“建议删除”。

　　这些举动对大陆游客的体贴措施，不仅让大陆游客私下抱怨吃不消，也不难想象会令绿营支持者无法接受，批评马政府在“抱共产党大腿”。

　　没去慈湖探访两蒋，但孙中山坐在当中的国父纪念馆，倒吸引不少首发团，台湾媒体捕捉到，大陆观光客到了国父铜像前会主动脱帽一鞠躬，让记者十分惊讶。

　　由于这波首发团有不少各地旅游业者，来台先行探路，具有“踩线”性质，台湾各县市政府莫不使出浑身解数，获取这波大陆客的青睐，以利未来建立良好印象，争取更多合作机会。

　　7月5日，苗栗县长刘政鸿作东，招待来苗栗的广东团66名旅客用午餐，还当场做出承诺，未来旅行社带大陆团来苗栗，旅游四小时就补助每人300元台币，要是能在苗栗住一夜，每人补助提高到500元，“花小钱钓大鱼”企图心极为明显。

　　而两岸故宫比一比，台湾故宫里的翠玉白菜、肉形石等精致文物，让大陆客频频摇头叹道：“大陆故宫有面子没里子、台湾故宫有里子没面子”。

　　著名的阿里山虽然也是首发团的热门景点，但各团在紧凑的行程安排下，几乎都只在此地停留一小时，“日出、云海、小火车”只能三选一，不仅让大陆旅客抱怨无法尽兴，阿里山商家气得直跳脚：“一两百人来匆匆去匆匆，只买了一杯冷饮，这样的行程怎么可能有经济效益？”

　　两岸一日生活圈

　　“早餐在台北吃永和豆浆，坐上直航飞机到上海视察工厂，中午品尝上海汤包当午餐，下午和客户开个会，晚上还来得及飞回台北西门町看午夜场电影！”搭上首航包机，台湾旅馆订房系统业者林志达，在飞机上接受台湾《东森新闻》访问时，这样形容他未来可能的生活模式。

　　同时出现在同班班机的台湾艺人刘耕宏说，两岸直航是演艺人员的一大利好，以他本人为例，7月4日当天下午他要赴上海东风卫视参加节目录像，“要是依以往香港转机的模式，那得要前一晚就出发，才来得及！”

　　两岸通航后，北京、南京、上海、广州、厦门五处机场对台湾开放，最近航程的厦门到台湾，一小时多一点可到达，最远的北京到台湾，顶多也是三个小时，中国大陆到台湾一天来回，已不再是梦想。

　　直航后的“两岸一日生活圈”虽然便利，但台湾记者也注意到，至少有两个实际层面将会首先受到冲击。第一就是香港。

　　以往因两岸政治隔阂，作为两岸中转的香港，每年凭空多出来的两三百万旅次，将会在两岸通航之后消失大半，痛失大批旅客的香港当局自行估计后，却能十分乐观地看待这波冲击：“对经济层面并没有多大影响，顶多就是GDP减少0.4%。”

　　另一个将会受到冲击的，则是在大陆的男性台商。

　　由于先前的两岸交通不便，有配偶的台商独自在大陆奋斗，下班后的空虚，造成台商包养二奶司空见惯。但直航后，“两岸抓奸只需要半天时间！”不少台商为此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紧结束孽缘，免得两岸直航后被台湾元配当场活逮。

　　台湾《苹果日报》走访上海市，发现十八分钟车程外，拥有三千家台资企业、二十万名台商的昆山市，才是台湾人聚集的主要地区。

　　市区内一处著名的“二奶村”，一名现任二奶、夜总会兼职妈妈桑的李娟，听了记者问两岸直航对二奶村的影响，冷笑一声，直言不讳：“飞机再快，快不过男人变坏！”

　　“现在只能‘挫着等’(闽南语，指浑身发抖眼看着即将大祸临头)。”元配在台北，只身在广州开模具工厂的“许董”无奈表示。

　　眼看两岸直航后，外遇对象即将无所遁形，但现任二奶就是“许董”公司里的24岁女会计，公司营运和全部收支都掌握在二奶手里，“我也知道要快刀斩乱麻呀，但经济命脉全给抓住，除非多年努力的事业、财产都不要了”，连日来垂头丧气活像待宰公鸡的“许董”顿时陷入困境。

　　昆山市台商协会妇慈会会长陈丽梅，则从另个角度来看待直航后的“二奶问题”。她说，直航对台商稳定思乡情绪有很大效用，“台商要回台湾看老婆小孩，两三个小时可以搞定，从此可以每周末都回家，不需要向公司请长假，对家庭安定也是很有帮助的。”

　　但是，有意思的是，两岸包机直航后，媒体预测的“二奶分手期”并未在大陆全面上演，相反，许多台商仍然延续了“家中有妻儿，外头照样玩”的心态。有分析认为，这可能与台湾女性“难得糊涂”的驭夫哲学有关。

　　走了还要来

　　受台风“海鸥”来袭影响，台湾各地7月18日风雨不断，但东方航空MU5007班机当天上午11时10分许还是如期降落在台北松山机场，数十位大陆游客成为大陆居民赴台游正式实施后首批抵台的大陆游客。

　　据《海峡两岸关于大陆居民赴台湾旅游协议》，内地居民赴台旅游自7月18日起正式实施，目前先行开放赴台旅游的13个省市地区共有33家旅行社。有消息说，内地下半年共有20万配额，海基会董事长江丙坤15日表示到2010年，每天就可有1万名观光客赴台旅游。江丙坤预估，将可带来2000亿元新台币的产值。

　　“大陆一项民调指出，有5000万人有意愿到台湾旅游，我相信绝对不止！”走遍台湾山区的国家旅游局局长邵琪伟，这趟旅程走了11个县市，1882公里。但台湾媒体七月中旬的报导指出，首发团之后的一般旅客报名人数，只在1000人上下，与目标的3000人显然还有不小差距。

　　立场一向坚定而鲜明的台湾《自由时报》，从大陆首发团登台的第一天起，便每天挑毛病，说团员不太花钱买礼品、马萧当选纪念酒遭团员拒喝等等，甚至还把六月的一项国际旧闻“全球调查中国观光客最差劲”放生活版头条，不欢迎的态度也让陆客印象深刻。

　　其实，莫说陆客没发挥购买力，君不见出境时机场柜台，满车的手信堆得老高，每位旅客的行李都超重。号称购买力最强的苏州团一行30余人，在台湾“中央社”采访出境时估计，此团八天行程花掉了4000万台币。而最终数据显示，每个首发团陆客在台湾消费了1万多元人民币。

　　观光旅游在台湾的主管单位是“交通部”。面对《天下》杂志记者的采访，“交通部长”毛治国下了定义：“观光，是没有烟囱的工业、是没有教室的教育、是没有文字的宣传、是没有会议的外交、更是没有口号的政治。”也许这更能说明此次包机直航的深层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