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家阔少
英国人来天津,和小伦敦道18号有什么关系?此中有来历,英国人到天津后,两眼一抹黑,无亲无故,身上也没钱。也是人家英国人厚道,给初到天津的英国人找了一处地方,先收容下来,白吃白住一个月,三十天期满,提包滚蛋,此间吃饭住房不收分文,大部分英国人在这一个月内都能找到饭辙。只有少数有毛病的英国人没有出息,就是没有出路,小伦敦道18号也住不下去了,自己滚出去吧。
天津万国大码头,建在海河边上,就在英租界境内,远洋渡轮靠岸,投奔天津来的英国人提着皮箱走下甲板,手里捏一个小纸条,向在码头上等活的胶皮车(人力车)一招手,然后操着生硬的洋腔对车夫说:“笑伦敦都西里哈七户。
”天津胶皮车车夫,精明过人,不必说话他都知道他要往什么地方去,如今一个从轮船上走下来的洋人嘟噜了一句不是中国话的中国话,一扬胳膊,上车,没多少时间就把这位爷送到小伦敦道18号的野鸡窝来了。一连几十年时间,渐渐,来小伦敦道18号的英国人少了,野鸡窝迎来了一大批中国阔少,英国人到天津,要有人指引,英国人在天津要有中国人鞍前马后侍候,英国人在天津做事情也结下了一批死党,渐渐,小伦敦道18号野鸡窝里中国人比英国人多了,而就在野鸡窝附近的这所教会中学男女学生,就成了野鸡窝最受欢迎的贵客。
余琪心初进教会学校,也还知道自尊自爱,挡不住同学的拉拢,开始和同学一起来野鸡窝玩玩,看看电影,听听音乐,跟着一起跳舞,就在这玩玩当中,余琪心交上了一个天津靳姓阔少,这个天津阔少有来历,他老爹原来是北洋下野的财政大臣,家里有金山银山,头一次这位阔少拉着余琪心去他家玩,愣让余琪心吓得目瞪口呆。余姓人家也是天津赫赫有名的富贵人家,可是和人家比起来简直就是小户人家。人家屋里的摆设都是皇宫里的器物,老娘怀里抱的小狗,据说都是德国皇帝当年送给慈禧太后的国宝,后来慈禧死了,小狗老了,又送回德国配种下崽,小狗送回来时,还带来了一位狗厨师,专门为这条名狗配餐,只是此时皇上已经被逼出宫,负责管理皇宫的他老爹收下了这条小狗,带回家来,那位养狗的厨师留在大臣身边给老爷、太太烧西餐,味道还真是纯正,至于这条名犬,就养在老娘身边啃骨头了。
靳阔少老爹在世时,出任北洋政府财政总长,北洋财政一本糊涂账,只有进项,没有支出,想伸手,有机会就抓一把,靳家老爷子北洋政府大管家,他不是一天抓一把,他是想抓多少把就抓多少把,没多少时间,整个北洋钱财就被他抓走了一大半。
余琪心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靳家的财势,一下就照花了眼,进了靳姓人家,荣华富贵享用终生,靳阔少就是再无能,也跟得过了。只是这靳阔少也真是昏庸之辈了,只知道家里有钱,不知道有多少钱,每天花天酒地,出入坐着自家的雪佛兰汽车,出入有跟班紧随其后,他只管“造”,跟班付钱,一天花销多少,没有人问,反正他自己相信,他老爹留下的钱财,足够花到他下三辈。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靳老爷子一死,没几年时间靳家败了。败在几个儿子治病上了,靳阔少排行老四,他前面三个哥哥先后于二十几岁的时候染上了一种时髦症候——梅毒。先是在天津治,天津几位世医都说小哥们儿内热中虚,治疗应该分五个步骤,先正本,再理气,三解热,四排毒,五大补,只是小哥们儿没命,才治到第二个步骤,小哥们儿的鼻梁子塌下来了,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这才又转到上海去治,上海的西医说有一种特效针,一针黄金二两,好办,靳家有钱,一箱一箱的黄金往上海运。
林 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