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日傍晚,接到老城博物馆尚洁馆长的电话,说是张仲老不幸去世,文化界要开个追思会,还让我准备个发言。真是又到断肠回首处。瞬间,往事涌集,那些悄然逝去的昨天,细细碎碎地爬上了心头。
斯人已去,尘缘尽了;长坦悲怀,空余恸泪。我又能写些什么呢?
时维九月,文属三秋。我和张仲老可以说是老相识了。早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就不时在报端看到他写的文章,那时候,我还在读大学。
改革开放以后,张仲老从长期不公正待遇的阴影中,艰难地走了出来。
创伤,好像让他变得更加坚强;时间,似乎给了他第二个青春。从此,他笔不停歇,席不暇暖,几乎调动起身上所有的细胞,致力于民俗学和天津市井文化的写作与研究,浸淫之深,积靡之广,一时无出其右。30年来,执其本貌,在终日奔波的尘埃中,结出了累累硕果,为天津民俗界立下第一功劳,他自己也成为民俗和收藏的名家。可谓东隅虽逝,而桑榆非晚啊。
在今年春节南开区组织的团拜会上,张仲老与我相向而坐。问及他的身体,他说,因为服用治疗关节的药,把胃口吃坏了。那天中午,他没有喝酒,只吃了一点面汤。不久,听说他住院手术,给他打电话,他说,很顺利,很快就要出院了。5月中,我去世兄张尺家看他,见面后如小别重逢,互陈契阔,相谈甚久。见他精神依然,只是瘦了许多;准备病情好转,重整旗鼓。张仲老那副笑对人生残局的样子,竟使我们忘却了时间的残酷、岁月的无常和生命的脆弱,衷心希望他再创辉煌。潮起潮落,云泛云飞,孰料此时的他,已经挨近人生旅途的终点。可以说,为研究、宣扬天津民俗和地域文化,张仲老最终耗尽了他平凡而又艰苦的一生。
人世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近年来,老一辈的地方文史掌故专家如顾道馨先生、唐石父先生、王翁如先生先后凋零;前几天,张仲老也走了,鸿儒硕学,又弱一个。他们带着多年积累的殚见洽闻,带着一肚子书本上没有的学问走了,他们没来得及培养出更多的得意门生,这对天津地域文化实在是一种无法弥补的损失。有时候想起来,真有一种“红衰绿减,冉冉物华休”之感,以至情不能止。呜呼!天戕斯文,广陵散从此绝欤?
历史,在一定意义上说,就是活人重建死者的生活。今后,这种生命边缘的抢救工作,会有哪些人甘愿承担呢?
阳光透过思念,萦回于脑际的,并不止此。生命中的一切花朵,迟早都要凋谢。对大多数人,也许会像落花流水一样,不断淡去而留痕渐消。虽说人的一生有时就像一串长长的梦,但生命年轮中那些意义深邃的东西,往往与一个人生死相依,挥之不去。因此,不能带走的,未必永远丢失。对于一个人来说,重要的——不是他所得到的,而是他所付出的;不在于他的成功,而在于他的价值。这样的逝者,不意味着生命的终结,而是把生命的影子,永远地印在了脚下的土地上。2008年9月17日
题图摄影:马晓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