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从奶制品的产业链上说,奶农可谓是两头受害:作为终端产品的消费者不用说是最大的受害者;作为上游鲜奶供应者的养殖户则是弱者,现在也成了受害者。最坑人害人的无疑是作为中间商奶站,这个是监管失控的环节。北京三元之所以经受住了考验,很大原因在于其一直依靠自有奶源发展。 |
奶源市场乱象调查
■本报记者 刘树铎 赵卫民
奶农流泪倒奶
9月25日中午1230,山西省朔州市山阴县后所乡后所村。
街道上人不是很多,但差不多家家户户门口都拴着几头奶牛。偶尔有几个儿童跑来跑去。马路边的小沟里不时能见到白花花的牛奶。
村民老王一直在鲜奶收购站的门口晃悠,按往常这时正是奶农们来挤奶的时间,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奶站的大门一直紧锁着。透过门缝往里看,院子里好像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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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家里养了十多头奶牛,能挤出150公斤左右的鲜奶,一般情况下,一公斤鲜奶2.6元钱,按此价格计算,老王家里每天能卖出400元钱左右,尽管这几年养牛成本在不断增加,但扣除成本,怎么也能剩下100多元钱,这对依靠种地谋生的农民来说,也算是不错的收入。不过,从9月20日起,噩梦开始了:奶站不再收购鲜奶。最初的时候,人们舍不得倒掉,想着法子能消化多少就消化多少,大人小孩使劲喝,做成奶豆腐当主食吃,喂猪、喂牛、喂狗,但这也消化不了,过了一天就开始变质,只好一桶一桶地往出倒。
据了解,朔州市是山西省养奶牛的大市,山阴县又是朔州市养奶牛的大县,后所乡是养奶牛的大乡,后所村是养奶牛的大村,全村500多户人家,几乎是家家养奶牛,最少的也养了十多头,全村每天就能生产将近10多吨牛奶,是个名副其实的奶牛村。
村里有三家奶站收购鲜奶,这三家奶站分别为古城、蒙牛和伊利三家公司供应鲜奶。村民分别与这三家奶站签订收购合同,每天在集中的时间到各自的奶站挤两次牛奶。奶站收集牛奶后用罐车运往各自所签合同的乳制品公司,乳制品公司每个月给奶站结算一次,奶站每个月拿到钱后给奶农结算一次,老百姓也适应并习惯了这种生活。应该说,要不是这次“三聚氰胺事件”,生活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毕竟跟牛奶有关系,自打“三聚氰胺事件”曝光后,村民们就一直在关注着事态的进展,最初人们以为是一次偶然的事件,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随着事态的愈演愈烈,村民们预感到,这事开始跟自己有关系了,等到奶站的大门彻底关上时,人们发现:“灾难”已经降临了。
有一位老者跟本报记者诉苦说,全国人民不喝牛奶,可奶牛照样产奶,直接受到影响的就是奶农了,没办法只好倒掉。记者看到,后所村周边到处都是白花花牛奶的痕迹。想想看,每天十多吨,往哪里倒都能形成一条小河。
最初两天,人们还聚在收购站门口抱怨,后来知道抱怨也没有用,倒就倒吧,有什么办法呢?最“倒霉”的是朔州市朔城区的一个养牛大户,本来想把刚挤出来的一大罐鲜奶拉到城里卖掉,问了好多人后,100元一大罐也没人要,他赌气把牛奶倒在了城里的街道上,造成了环境污染,结果被环保部门罚了800元钱。
在一条小街道里,正赶上一户人家往出倒牛奶,小伙子拎着一水桶牛奶往出走,白花花的牛奶倒在了马路上,马上引来了几条狗四处舔舐。
此后不久,政府措施开始出台,为安抚奶农情绪,做出了每头奶牛补贴15元钱的决定,尽管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但人们也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人们期盼着事情能出现转机,政府部门也一直在极力协调。9月28日,有一家奶站开门收奶了,但要经过严格的检测,大多数牛奶都因为质量不合格被挡在了门外,起初人们还对此抱着幻想,但很快就明白,这是变着法子拒绝收购。
村民们已经不敢往长远想了,明摆着的道理,只要市场不好,奶农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谁能预料明天到底会怎么样呢?
养牛企业无奈卖牛
村民们尽管心有余悸,但毕竟还有个盼头,但专门饲养奶牛的企业,其情况可就不妙了。
9月26日下午,在山西省朔州市右玉县一家汽车修理厂,老樊看上去很郁闷。老樊告诉本报记者,现在已经不是郁闷的问题,简直是快愁死了:从9月20日起,奶站就不再收购鲜奶,因此,自己经营的奶牛公司每天都要倒掉将近1000多斤的牛奶,按每吨鲜奶2600元钱算,差不多每天就要损失将近1500元钱。对依靠养牛为主的小公司来说,这些牛奶就是全部收益。
出了右玉县城一直往北走,大约20多公里,老樊的明鑫牧业有限公司就在离公路不远的地方,一望无际的农田中,就这么一个院落,在秋色的映衬下,孤寂中倒是有几分别致。
院子里静悄悄的,从一排房子的后边绕过去,才看到了饲养奶牛的地方。干活的人不多,围栏里的奶牛倒是不少,在挤牛奶的空荡荡大屋子里,一位女工告诉本报记者,公司目前有90多头奶牛,产奶的有60多头,每头牛平均能产20多斤牛奶,连续几天了,只能眼看着白花花的牛奶倒进下水道,从职工到老板都很着急,毕竟那是钱啊。
据了解,朔州市奶牛农户的鲜奶一般有三条收购渠道:山阴县的古城、内蒙古的蒙牛和伊利。乳制品生意好的时候,确切一点说,在三鹿没出事之前,鲜奶收购不但非常顺畅,甚至有点“紧俏”。乳制品企业差不多像跑马圈地一样到处争取奶源,鲜奶收购的触角几乎渗透到了各个村镇,有的地方一个村里就有三家公司分别设的奶站,养牛户与奶站签合同,奶站与乳品企业签合同,奶站作为中间环节源源不断地把鲜奶汇集到下游的乳品企业。
老樊就是与一家奶站签的供奶合同。老樊说,县政府相关部门差不多每天都召集大的奶牛户“开会”,出主意、想办法。同时出台了针对奶牛户的补贴措施:每头奶牛每天补贴15元钱,朔州市每天要拿出150多万元补贴奶牛户,但老樊掐指算了一笔养奶牛的成本账:一头奶牛每天要喂10多斤由豆饼、麻饼和玉米混合而成的精饲料,每斤豆饼1.6元,每斤麻饼1.6元,每斤玉米0.87元,再加上饲草的成本,一头牛一天下来至少需要25元钱,这还不算人工和水电等其他的消耗。也就是说,如果鲜奶卖不出去,一头奶牛一天至少要赔10元钱。他的100头奶牛每天要赔1000多元钱,目前还能咬牙挺一下,但日子长了是没办法撑下去的。
就在发稿前,记者再次来到明鑫牧业公司,情况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不用说,老樊的公司已经是雪上加霜了。“这种状况什么时候能有好转呢?我们到底该怎么办?这样下去就要破产了。”老樊愁眉苦脸地对记者说。
比老樊更着急的是山西三源集团右玉绿缘奶牛养殖有限责任公司的负责人老刘。
9月27日下午,记者来到三源公司。该公司专门搞养殖,规模很大,大约有1000多头奶牛,广播里正在放着轻音乐,据说这样有利于促进奶牛产奶。
在老刘的办公室里,爽快的老刘一边吃药一边在整理着一副对联,上联是:问题奶粉流向社会残害儿童民众;下联是:优质牛奶倒在路边坑死牧场奶农;横批:中间发财。老刘告诉本报记者,从20日起,每天差不多要倒掉将近6吨牛奶,公司附近的山脚下几乎成了一条“奶河”。
与明鑫牧业公司不同的是,三源公司直接与蒙牛公司签的供奶合同,自己有运输能力,去掉了中间环节,蒙牛公司直接收购价是每吨3600元钱,这样算下来,三源公司差不多一天要损失20多万元。“能不愁吗,岁数大了,不吃药简直支持不住。”老刘说。
老刘告诉本报记者,市场好的时候,鲜奶随到随收,但目前的情况是显而易见的,特别是国家质检总局公布了乳制品检查结果后,蒙牛等一些乳业巨头的产品也有部分被下架召回,在自身销售状况受到较大影响的情况下,下游不畅上游堵,收购鲜奶的条件苛刻了很多。
“最可气的是,不收你的牛奶了,就说是疑似三聚氰胺,这不还是变相拒绝收购嘛。”老刘表示,虽然是跟蒙牛公司签有供奶合同的,但在整个行业的生存都受到影响的情况下,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一味指责人家也说不过去,更不可能打官司告状,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吞了。
老刘说,三源公司就是依靠奶牛维持公司的经营,直接供给蒙牛公司,怎么可能往鲜奶里掺加三聚氰胺?那不是自断财路吗?
下一步怎么办?老刘说,已经快扛不住了,公司决定开始卖奶牛,传单都已经四处散发了。老人家苦笑着递给记者一份传单,上面的广告词是:好奶不收,只能卖牛,欲购从速,价格从优。老刘很幽默,闲着没事编了一句顺口溜:跟谁有仇,劝他养牛,只要养牛,就算报仇。
一条完整的奶业产业链要经过奶牛养殖→奶站收购→企业加工→代理商营销→超市零售等环节。老樊认为,事实上,从整个产业链来看,养牛环节无疑是非常重要的环节,但这个环节恰恰就一直处在弱势位置,奶农承担的生产风险最大,获得的利润却相对较低。
那么,如何保护养殖环节的利益?谁来保证养殖环节的利益?老樊说,在右玉县的乳品行业,从企业到政府一直在考虑成立什么协会之类的,但一直也没能成立起来,“即使成立了,好像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老刘伤心地告诉本报记者,从奶制品的产业链上说,他们可谓是两头受害:作为终端产品的消费者不用说是最大的受害者;作为上游鲜奶供应者的养殖户则是弱者,现在也成了受害者。最坑人害人的无疑是作为中间商的鲜奶收购和运输者——奶站,这个环节问题最大最多,也是监管失控的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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