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手部落的最后头领

　　打印　关闭

　　虽然穿着同样的衣服，梳着同样奇特的发型，扛着同样的长枪，但在一群岜沙汉子中，滚月亮还是能毫不费力地被人们认出来。

　　这个中国“最后的枪手部落”的首领，身高不到1．5米，细长的小眼睛，塌鼻厚唇，黑得发亮的脸上，满是绿林好汉的酷劲儿。当他赤着双脚，从蜿蜒的山路上飞奔而来，身后会扬起高高的尘土，和一串近乎正方形的脚印。

　　岜沙，苗语意为“草木繁盛的地方”，距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从江县县城仅8公里，在这片不足18平方公里的森林里，滚月亮的祖先们世世代代繁衍生息。

　　这个苗寨里的男人，自称是蚩尤后裔。头顶盘髻，镰刀剃发，赤脚行路，直筒大裤管青布裤，是岜沙男人独特的标志。至今，他们还扛枪游走，尚武好斗。

　　滚月亮还能记得，小时候，寨子里的父辈们还能扛上枪，去打老虎和野猪。但后来，野兽慢慢地变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长枪逐渐地生锈，寨子里的苗民只能以种田为生。需要现钱的时候，滚月亮和妻子就去山里拾柴火，然后走上十多公里去县城卖，最多时，一天能赚个八九元钱。

　　在贫穷而平静地生活了多年后，2000年,有记者将一组反映岜沙苗人生活习俗的照片发表在杂志上，于是，滚月亮和岜沙人成了耀眼的明星，世界各地的游客拿着滚月亮的大头照，蜂拥而至。

　　起初，寨子里的人都很害怕，以为来了强盗，“一看到不认识的人，我们就拿上枪。”滚月亮咧开大嘴一笑。

　　如今，这杠昔日用来打猎自卫的长枪，已经成了用来欢迎各地游客的道具。每当有旅行团来到，滚月亮会指挥着他的长枪表演队，站在山头上，依次鸣枪，向游客致意。

　　这个他亲手创立的长枪表演队有一百七八十人，分两个小分队，轮流表演。而作为队长的滚月亮，无疑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他的身边总围着无数的摄影师，他们一边喊着“滚月亮，看这边”，一边迅速地按下快门。

　　就在几年前，每当有人给滚月亮照相，他便会在家门口搭桥——岜沙苗人认为相机会把人的魂魄收走。搭桥，可以让魂魄找到回家的路。

　　而现在，一旦察觉有人拿着相机对准他，滚月亮便立刻正一正背在身后的长枪，手握腰刀，抿紧嘴巴，换上一脸深沉而冷酷的标准“枪手”表情。他已经太清楚游客和摄影师想要什么样的POSE了。

　　但有时，他偶尔也会偷偷懒。一次，在一个名为“拜祭东方坡”表演中，按照传统，岜沙人要吹着芦笙，面向东方，倒着走上山坡，以表示对太阳的崇拜。但滚月亮却走在队伍的末尾，正着走，应付着一群记者和摄影师。

　　“你为什么不倒着走呢？”有记者问他。

　　“倒着走也可以，正着走也行。”这个38岁的苗族汉子，有些烦躁地用落叶擦擦满是泥巴的脚，“游客天天来，我们每天都要走四五次，都走烦了。”

　　但滚月亮也承认，有了游客，苗民们的生活好了很多。旺季的时候，每天都要演出四到五场，一般的演员，每个月能赚个600元钱，作为队长的滚月亮，能拿个800元。

　　大口喝酒，农猎为生，十五六岁谈恋爱结婚，这是岜沙的父辈们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生活方式。滚月亮也曾这样单纯地生活过，但现在，他不希望自己的后代依旧如此。

　　他15岁的儿子，长得帅气，个子比滚月亮高一大截，“我希望他将来能到北京去上大学，在那里找一份工作，别再回岜沙了。”

　　寨门口又来了一个新来的旅游团，滚月亮甩下这句话，扛起枪跑向队伍。山头上的岜沙男人收敛起笑容，一字排开，朝天放枪，又一轮表演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