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8-11-04 00:50来源:山西新闻网 山西日报 进入论坛 手机读报
研究华夏文明史,势必从农耕文明起,也必然要把关注的目光投向后稷及相关的原始文化遗存。
后稷,中华民族史上一位人神叠合的人物;一位被推为谷神,在原始农业发展中“功崇平地,德大配天”的人物。
由于他的出现,被称为“社”的土地,从此因时适季,荒蛮中有了繁衍不绝的五彩希望;五谷之一的“稷”,从此作为粮食指代,和“社”一起,成为历代统治者的重要砝码。
关于后稷,史官司马迁在《史记·周本纪》是这样记载的:“后稷,母姜嫄。出野。见巨人迹。践之而孕。期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隘巷。马牛过者。避不践。弃渠中冰上。飞鸟以翼覆荐之。姜嫄以为神。遂收养之。因名弃。儿时好种树麻菽。及成人。遂好耕农。相地之宜者稼穑焉。民皆则之。尧以为农师。天下得其利。”
后稷时代正处于从渔猎游牧的母系氏族社会向以农业为主的父系氏族社会的过渡。作为“农师”的后稷,其最大的贡献就在于,使人类或游牧或游耕的脚步从此安定下来,由此,植下人类生命之根,播下华夏文明之种,文明得以积累和发展。早期传说中,在黄土区活动着一个擅长农耕的周部族,他们的始祖就是后稷。
再向上追溯,后稷的母亲姜嫄,原为炎帝后代有邰氏的女儿,后来成为黄帝曾孙帝喾的元妃。由此看来,无论从民族家谱还是农耕文明繁衍史上看,后稷都属于始祖人物。他从神话和传说的迷雾中走来,渐行渐远的沿途,却留下一处处越来越真实清晰的印记。稷王山、稷王庙、稷亭、闻喜县的姜嫄墓、后稷被丢弃的冰池村,新绛县阳王镇稷益庙、纪念后稷裔孙古公父的古堆泉、古水等等,这些活化石般的物存依黄河支脉的汾水流域而布,与“后稷教民稼穑于大河之东”的传说有着惊人的巧合,或者恰恰说明,这正是周人长期活动并纪念他们先祖后稷的遗迹,或依照原始文化依存搭建的精神高台。而其中最值得关注的,是作为中心或源头的稷山及其稷王庙。
先说稷山——稷王山。
据周民族史诗《诗经·大雅·生民》载,“唐虞时家官(姬弃)始教民稼穑”,其封号“后稷”,后人敬称为“稷王”。稷王崩后葬于县城南五十里之山巅,故此山命名为“稷王山”。稷王山下的稷山县原称“高凉县”,隋开皇十八年(公元598年)后,因为稷王山祭祀后稷的活动日盛,遂以山名作县名。
可见,无论是稷山县还是稷王山,如果沿着曲曲折折的记忆一路追溯到遥远的路那端,不仅系着一个上古时期的古老神话,也许更有一个惊世的历史真实在其中。
再说稷山的稷王庙。
粗看起来,这只是岁月经过这片飘溢着五谷馨香的地域时,因为环境、气候适宜随意撒落的一处被称为“庙”的普通作物。格局上看无异于一般庙宇:钟鼓二楼、献殿、正殿。只是正殿之后经由一座泮池相拥的小桥连着一个姜嫄殿,表示,一段历史如果有桥相接,可以通往更遥远的历史。
在这普通之中细细品味,能感受到耐人回味的多重景深。
首先看到的是绵延幽长的光阴中起起伏伏、明明灭灭的历史,以及历史长河中那些为后稷文明摆渡的大大小小的桥,忽隐忽现的身影。
据康熙版《平阳府志》刻本知,后稷庙一在县南五十里稷神山顶;一在县治西南,元至正五年(1345)创建。可以想见,当年稷王山上下,人流如织,香火袅袅的热闹场面。如今,经历了岁月的水漫火侵土掩,稷王山上的庙宇仅留下山顶的稷王塔和山腰的姜塔,远远望去,似悬在时空深处的两个巨大的惊叹号,让人感叹岁月的幽远与光阴的迅疾!稷王山上那些栩栩如生、晶莹剔透的“五谷石”,犹如上古时后稷留下的文字和秘语,等着后人破译。
立在我们面前庙宇在几度兴衰后也已是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间的产物。
元代建设者的身影早已有些遥远,但元时浓郁的香火,后稷的热浪仍能感觉到。同样从康熙版《平阳府志》刻本知,稷王庙“万泉、安邑、夏县、闻喜等县皆有,并春秋致祭”。可见,在元时,不仅在稷山,在整个后稷的原始活动区域;不仅在官方限定的农历四月十七,在春秋,甚至每一个需要放归魂灵的日子,人们都会置身于心目中的精神高地,虔诚地点燃同一个信念。
庙中最早的碑碣为明万历年间,碑文中没有记录该庙的创建事件;但已足以证明,明代,同样是传递后稷文明不可或缺的驿站。
献殿两侧山墙各有一石刻。其中西壁墙上是清代稷山知县李景椿为重建稷王庙撰写的《稷王庙告成因赋七古一首》。在秀雅的文词、遒劲的字体中,可以感受到这位父母官在承建了民意安放之所时的惬意。
献殿的东壁上有“稷峰叠翠、姑射晴岚、甘泉春色、羲陵晓照、玉壁秋风”等稷山八景图,以空间形式,书写着这个农耕文明发祥地上曾经绚烂的时间;以艺术的形式表现着曾经辉煌夺目的艺术。
正殿前后石柱上分别雕刻一颂联:思文配乎天树八百年王业之本,率育命自帝开亿万世粒食之源;稼穑劳后躬播种功能垂百代,民人饱圣德崇隆祠宇耸千秋。
一笔一划见手下功力,一词一句显深远内涵,表现出形式与内容的完美和谐统一。
东西墙壁石刻,加之正殿上石刻对联,七十六块栏杆的内容和回廊四周的二十根大石柱,组成稷王庙“三绝”之一——精湛的石雕。其中最摄人心魄的是主楼正门前的两根蟠龙石柱。一柱为火焰熊熊,朱雀穿跃的火龙柱,一柱为云腾浪涌,鱼跃龙飞的水柱。以鬼斧神工之艺术,展示着古老中华民族龙图腾的文化内涵。
百年前的斧凿声声,贯通数千年岁月长廊,使中华文明有了抑扬顿挫的旋律。
稷王庙的第二绝是,壮美的琉璃。进入稷王庙,抬眼望各个建筑之顶而去,望见的,是一个流光溢彩的艺术世界。那铺顶的彩瓦,脊饰上的花卉、天马、神兽、人物,还有主脊两端高大的螭吻等。一时让人忘了是骋目于古老的中国文化,还是神游于美轮美奂的艺术殿堂!
稷王庙最值得注目的一“绝”还有奇妙的木刻。绝就绝在其以静止的手法展示了行走的历史,以无声的笔调描绘了有声有色的世界。这是一幅灵动而有生命的立体画。画上,有手持谷穗的稷王、耕耘播种的农夫、默默辛劳的牛马、碾滚的碌碡、扬谷的扇车等,画上人物,既是昨日开启农耕文明的后稷及周部族,也是今日沿着后稷铺就的农耕文明线春播、夏管、秋收、冬藏的众百姓。因而,这幅画,与其说“挂”在献殿前檐板上,不如说挂在一个民族信念的和弦上,一动,就有古今共振的乐章。同时被高高挂起的,还有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
这个话题,数千年前已被后稷精耕细作,而今,已越来越多地被全球化反刍和回味,这就是——
“社”与“稷”,“土地”与“粮食”。
刘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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