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华夏的母亲,也是中国的中心;这荡漾的中心的两侧,古来就被称为南方与北方。南北两方,古来就各持异彩,争鲜斗艳。这种好胜、争强的格局,恰恰催发了繁荣与优异。君不见,同为“炉火纯青”的宋瓷窑,北有定、钧,南有景、越;同为“舞狮”,全身狮形的北狮能在地下翻滚,而狮身不露,头大尾小的南狮则能在高桩上跳跃,而步步为营。不正是这样吗,南方“黄佐临”、北方“焦菊隐”使中国的舞台和银幕被世界所瞩目。
在天津国展中心前不久举办的2008中国国际图书展上,我频频看到两位陈老师的名字出现在书的封页上,他们也恰恰各居南北两方,颇有“南拳北腿”之势。
北方陈老师,我想接触,找不到“门”;南方陈老师,想接触我,我躲开了。
北方陈老师,是北京大学的陈平原,1982年中山大学文学学士,1984年获该校硕士,1987年获北京大学博士,留北大任教。陈平原被人所知,是与黄子平等开创了《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新视野;我与黄子平同办过十三院校中文系学生刊物,但还是无缘认识陈平原,其中原因恐怕就是陈平原太忙了。陈平原的勤奋是出了名的,他的本专业是现代文学,但他又由着兴趣,把学术的触角伸到古典小说的绣像绘画资料中,并且,在这里出了一本又一本书。1998年,北京大学百年诞辰,这一年,陈平原出版了5本学术著作向母校华诞献礼。陈平原看的书多,才出的书多,比如,这次2008中国国际图书展上,中华书局展出的一本《茶人语茶》,就是陈平原遍读大家的散文,把其中说茶、话茶、写茶的文章选编成一本新的散文书,书中的茶人兼作家,少不了周作人、林语堂、梁实秋等大家。
南方陈老师,是上海华东师范大学的陈子善。子善老师更使我敬重,更值得世人学习。因为子善老师现为华东师大的教授,是文化名人,可是在所有介绍子善老师的简历中,子善没有一个学位,他完全凭自己的真本事,靠的是自学成才。据知情者说,子善老师当年在华东师大中文系的资料室,只是一个管理员,但,子善老师在陈平原“勤奋”的基础上又加了“钻研”。陈子善是先从最具文学家特性、最敢袒露自己内心世界的、研究资料最散乱的作家“郁达夫”身上,展开他的学术事业的,华东师大中文系的资料室和华东师大图书馆,满足不了陈子善的学术活动,子善老师就“活动”到全国,哪里有郁达夫的长衫味儿,子善老师就“活动”到哪里。我有幸与子善老师谈过一晚,就源于子善老师的“钻”劲儿。那是1981年,家父周艾文到杭州校对他编著的《郁达夫诗词抄》,该书的序是郭沫若先生1959年用毛笔写好的一篇美文,书的内容几乎凝聚了家父大半生的心血,郭老1959年写好的书序,直到1981年才能打印成清样,其间相隔二十多年!那年,子善老师到天津,没有见到我父亲,他就想办法在南开大学把当学生的我找到了。在子善老师下榻的八里台一个极简陋的小旅馆里,我俩谈了一晚上文学。二十多年过去了,我还依稀记得那一晚谈的一些内容。当时,子善老师背靠着小旅馆那斑驳的破墙,十分精辟地说:鲁迅的小说,可以说篇篇好;而郁达夫的小说,写到《迟桂花》,才真正达到“出”意境了。这句“点评”,怕是陈子善自己都忘却了,而我始终牢记,始终把子善作为自己的老师。
后来,子善老师还是极力想与我父亲接触,他知道:家父周艾文是1949年后,重新叩响北京城里八道湾11号大门的编辑,四合院的主人很是感激我父亲的拜访,当年很是没有“骨气”的知堂老人那时却非常客气地把一些现在可称为现代文学史资料的东西送给了我父亲。可惜,家父1987年病逝,这些或者有用或者根本没用的东西,也都随之“寿终正寝”了。我便再也不敢接近子善老师。直到在2008中国国际图书展上,看到子善老师为人民文学出版社主编的《中国现代经典美文书系——春、夏、秋、冬、风、花、雪、月》这8本书,我又觉得应该为子善老师写点儿什么了——一位没有任何学位的教授,现如今著作等身,足可与北京大学的陈平原教授比肩,靠的就是“勤”上再加“钻”!
南北两位陈老师都起步于现代文学,同时又都爱上散文,读的书多,也就编的书多,那些近似“类书”的散文集,为我们读书带来许多方便。感谢南北两位陈老师之余,我想:南北之间,必别有洞天,那就是天津的“天”。咱天津也有许多“勤奋”、“钻研”的学者,或许他们在卧薪尝胆,正在为我们准备许多好书了呢。
天津居北,但,天津这“北”中,原就有“南”……
题图摄影:马晓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