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县矿难瞒报调查
■本刊记者/吴伟(河北蔚县报道)
一起造成35人死亡的矿难被瞒报近3个月,目前查处牵涉的党政干部有25名,相关责任人63人。
周庆华的爱情被5吨炸药轰上了天。
当他被人从硝烟弥漫的地下200米深处掏出后的第三个月,女友彩霞(化名)终于不堪重负,选择了与之断绝联系。她已在医院里照顾了他两个月。
周庆华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失恋了。四肢肌肉萎缩,智力水平现在仅相当于三四岁的孩子,是爆炸留下的后遗症。医生说他即便医好了,生活也不能自理。
很难说他是幸运还是不幸。
2008年7月14日早上9时左右,35个矿工在一起井下炸药爆炸事故中失去了生命,地点是河北省张家口市蔚县南留庄镇李家洼煤矿。
周庆华是当时井下唯一的生还者。
事故后不到一周,遇难矿工的生命、爱情、亲情、友情,甚至连户口本都纷纷被折算成了人民币。
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一些官员、“记者”的良知与责任也被折算成了货币。
但是,事发矿主李成奎花了巨额“封口费”后仍未买来“太平”。瞒报了两个多月后,他还是翻船了。
现场
没轮到上早班,于是重庆永川人周兴海打了一宿麻将。
9点,他被一个电话打断了睡眠,朦胧中还以为又要开会通报奥运期间的安全生产问题。
起床,从李家洼煤矿老井的矿工宿舍磨蹭到新井门口的“兄弟饭庄”,他花了20分钟。到后已是早上10点。
新井位于一座微微隆起的小山包上,距国营西细庄煤矿直线距离只有四五百米。老井就在加油站旁,去年已被采空。
“我进去后看到烟子都直起了,(鼓风机的)电也没了。”
藏于井下200米开矿用的炸药发生了爆炸,现场救援的人慌作一团。“井上可能有二三十个人。但他们不让我下去,我戴不来‘氧气’,以前在朔州做的时候见都没见过。”
“下面烟子大得不得了,风也进不去,根本看不到路。最开始有人进去的时候还能听到很多人在说话,救援的人就喊下面的人等,他们上来拿‘氧气’。”
周兴海没顾得上看时间,大家都在忙。几小时后,专业救援队携带装备再次进入井下,已经没人吭声了。
“如果有风的话那些人可能还稳得起一下。”
爆炸会耗尽坑道内的氧气,一些矿工极有可能窒息而死。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的弟娃、我们一起做工的人??”周兴海记得清早还有老乡回住处拿扳手,“下去后就再也上不来了。”
下午5点左右,彩霞终于见到了活着的周庆华。他被立即送往县医院抢救,仅仅待了几小时就被转往大同市三医院,并在那边一直治疗。
她还看见一些机动三轮忙着往矿外拉尸体。
遇难矿工,重庆永川人杨友彪的妻子刘帮桂说:“我在老矿那边根本听不到爆炸声。”她带着孩子刚到蔚县两天。
杨友彪和周庆华都是周兴海凭老乡关系带到矿上来做工的。周庆华在矿上才待了两个月,周兴海长点,差不多半年。
谈判
下午6点,矿上将家属拉到蔚县旅游宾馆。
谈判开始了。
晚上10点,李成奎的代表在宾馆顶楼会议室与几十个家属挨个协商。周兴海回忆,他许诺“事情是肯定要解决的”。
“农村人嘛,也没有多的语言,主要是喊拿钱。”
当晚没谈拢。有些家属让矿方赔40万,有些要更多,也有人提出要公了。
7月15日一早,家属们被矿方拉到(山西)广灵、阳泉县分散安置。
“李成奎自己成立了一个‘指挥部’,在广灵县最豪华的港湾宾馆,专门处理事故善后”, 周兴海说。
周兴海妻子的亲戚在“7?14矿难”中也遇难了。她当时坚持要告李成奎,“但老公说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告也告不翻李成奎,到时井下没死井上死了不划算。”
于是,周兴海摇身一变扮演了调解人的角色,负责与来自四川、重庆的死难者家属协商。
那几天周兴海熬更守夜地谈,“连瞌睡都没睡”。
“他们说解决好了奖励我1万块钱,结果我1分钱都没拿到。后来我的工资也没给,只发了1000块钱路费。”
谈判期间,刘帮桂住进了广灵县的林业局宾馆,“当时有七八个人轮番(和我们)谈。有人说李成奎有法律保护,还有人说自己是检察院的人,是有身份的人,不是‘李成奎的爪牙’。其实他们就是。”
其间,自称为某媒体产经新闻记者的任某直接找到了刘帮桂住的宾馆,“他说自己是北京来的,喊我们黑起要,说是为了真理。”
退休老干部王山(化名)自60年代就来到蔚县工作,熟悉当地历史、官场与煤矿,也接触过李成奎。他向《新世纪周刊》透露,起码有“14家以上的媒体”在“7?14”后收过李成奎的“封口费”。
最初矿方说只给25万,刘帮桂争了二三天才谈妥价格,一共赔了她43.5万。她不知道,李成奎付给4个本地遇难矿工的家属最低83万、最高90万的赔偿。
按河北省2005年制定的标准,遇难矿工家属将获得不低于20万元的经济赔偿。
7月18日,刘帮桂去阳原县殡仪馆亲眼看着丈夫的遗体被推进焚尸炉。包括丈夫在内,当时她只看到三具尸体。“(矿方说)当时害怕我们伤心过度,我现在都不敢肯定盒子里是不是全部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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