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单靠放松银根不足以拉动房市

　　芮成钢：晚上好！欢迎收看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正在为您直播的特别报道，我是主持人芮成钢。正像温家宝总理所说的，面对当前国际国内的严峻形势，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防止出现大的起落是我们的首要任务。而我们也看到金融危机爆发后，国家在宏观政策上增支、减税、扩张信贷三管齐下，各项扩大内需的措施密集出台。今天走进我们演播室的是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的陈平教授，陈教授，您好。

　　陈平：主持人好，大家好。

　　芮成钢：陈教授，有人说同样是面对金融危机，欧美国家似乎倾向于采用货币政策，而我们更倾向于采用财政手段，您认为存在这样的区别吗？

　　陈平：存在这样的区别，因为欧美国家的措施基本上受了弗里德曼对大萧条解释的影响，弗里德曼不承认大萧条是美国经济系统内部有问题，他只是认为外部偶然因素造成的，而外部偶然因素主要是央行的银根收紧，没有放松，他当时认为如果央行大量注资的话可以避免大萧条，所以美国和欧洲后来多次实验过。实际上美国和欧洲如果在对待东南亚金融危机的时候采取的方法是相反的，他们会要求人家紧缩银根。

　　所以在货币政策的背后，实际上是代表了利益集团的利益，他如果要对付竞争者，比如说在东南亚金融危机的时候，他就要求韩国关闭问题银行，收紧银根，保护外国投资者的利益，而且打破韩国的保护。但是在对他内部的经济危机的时候，他是保持美国金融集团的利益，非常明显。

　　中国政策很大程度上吸取了凯恩斯对大萧条经验的解释，认为大萧条说明市场本身有问题，所以必须要靠政府干预来创造就业，所以中国重拳出击，包括东南亚金融危机的时候的经验屡试不爽，证明政府的财政政策在对付金融危机的时候，对实体的效果远远大于货币政策。

　　芮成钢：从您的角度来看，是凯恩斯和弗里德曼两种不同的选择。

　　陈平：是。

　　芮成钢：陈平老师，今天周边市场包括咱们的A股都出现了振荡调，您觉得这种回调是否会影响刚刚恢复起来的信心？

　　陈平：我认为中国受周边的心理影响有，但是实质经济面上影响不大，所以中国A股的走势，将来还是取决于国内的金融管理当局能否化解国内的心理障碍，中国基本面应该是前途很好的，中国如果处置得当，中国的股市应该会成为东南亚甚至全球的带头人。

　　芮成钢：我们早些时候看到的一些专访中，很多西方的企业领袖也这样认为，您认为这个目标的实现是完全有可能的。

　　陈平：是。

　　芮成钢：并且会把这种信心的信号传导到周边股市甚至是欧美股市。

　　陈平：欧美还不见得有那么大的传导力，但是和中国有密切贸易关系的，和中国有持续贸易顺差的日本、韩国、东南亚、澳大利亚，还有对中国出口原材料的非洲和拉美国家，对他们来说都是利好消息。

　　芮成钢：我们知道在老百姓的消费账单上，房地产是占了一大块，现在扩大内需成为首要任务，怎么样才能撬动房地产市场的消费需求呢？

　　陈平：我认为中国政府现在推行的安居工程极大地改善民生，而且会有助于沿海地区虚高的房地产价格下落，这样下落的话，有助于沿海城市提高国际竞争力，所以对股市来说，会是一个利好消息。但是房地产仍然面临着调整的必要，单靠放松银根，不足以拉动房市。

　　芮成钢：您是否也在暗示，在一些沿海的大中型城市，房地产市场确实还存在着泡沫？

　　陈平：是，我这样认为，这个很容易观察，如果这个房价是一万五一平方米，一百平方米需要一百五十万，五年工资买下来的话，你需要年收入三十万，你就可以算算你的竞争的行业，什么样的行业能养得起年薪三十万的人，而中国很多成长中的中小企业都要雇一些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和研究生，如果起薪就三十万，这个企业是很难生存的。所以地方政府要权衡，利用地价搞基本建设的好处和地价升高以后，提高劳工成本、损害竞争力的坏处，这两个之间要有一个适当的权衡。而所有的世界金融危机爆发的起点都是企业承受不住高房价的压力，企业出走以后，房价就跌下来，然后就造成了金融危机，这个教训在美国、日本已经多次发生过，包括香港，我觉得中国应该警惕。

　　芮成钢：现在房地产市场转冷的同时，汽车市场的销量即使在中国也出现了下降，您认为当前制约这些消费的消费需求释放的因素还有哪些？是不是我们的社会保障包括我们的减税措施还需要进一步出台？

　　陈平：我认为中国这次搞的推广农村的基础设施的建设，会非常有好处，加速中小企业技术更新换代会非常有好处，还有是加强文化的建设会非常有好处。我认为中国将来经济的增长点，不能学欧美国家，靠房地产和汽车来作为支柱产业，这是一个高消费、高奢侈的行业，只有发达国家，它有垄断地位才能维持，而中国上升很快，我认为中国的支柱产业应该是教育、科技、文化、医疗这些方面，会增强中国的国民竞争力。但是中国的汽车产业仍然有发展潜力，为什么呢？因为中国的汽车耗能比较小，所以在这次金融危机到来以前，我已经听说克莱斯勒希望能够承销中国的汽车。所以越是在西方金融危机的时候，中国的家电和汽车行业越有穿透市场壁垒的潜力，即使总量会下降，但是穿透的能力会增强。

　　芮成钢：刚才我们看到广东东莞的政府官员今天在香港展开了一系列的拜访企业以及新闻发布会的活动。而这些活动的背后其实有着深刻的原因，从十月中旬，合俊玩具厂的倒闭，到今年头三个季度37%的企业出现亏损的数据，以及由此引发了种种传言，更多的人在关注这个号称世界工厂的城市今后将如何发展，接下来我们来现场连线今天在香港进行采访的记者张立中。张立中，您好！

　　张立中：你好，芮成钢。

　　芮成钢：在你今天的采访当中，你的关注点主要集中在什么地方？

　　张立中：我关注的当然是现在是否还有外资来东莞投资，我现在手里有一个值得关注的数据，今天下午，东莞市的经贸局的负责人告诉我，从今年的一到十月份，在东莞撤资或者关停并转的企业是714家，这个数字和去年相比，水平差不多。这些企业涉及的资金是8.81亿美金，但是同样在今年的头十个月，东莞引进的外资是21亿美金，两者相抵，还增加了12亿美金，我想这个数据很有说服力。

　　芮成钢：这个数据的确非常有说服力，这个数据说明东莞外资引进的质量和规模在提高，另外现在港商或者外资对东莞投资的情况有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化？或者说东莞最近在引进资本上有没有什么变化，怎样完成从生产车间到企业总部的转型。

　　张立中：今天下午东莞市市长在接受我的采访时说，现在的金融危机波及全球，东莞也不例外地受到了影响，但是近来国家出台了有关扩大内需和促进经济发展的十大措施以后，来东莞投资的外商或者港商都认为对未来更抱有信心。东莞市政府在融资方面，目前的思路也有所调整，他们对引来的资金要进行筛选，市政府一直大力地引导从传统的加工密集型产业向高新技术产业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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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芮成钢：三十年前，我们都知道东莞是一个农业大县，现在GDP超过了三千亿，富可敌省，之所以能这样完全是因为当时及时承接了香港的资金以及产业转移，这也是珠三角很多城市发展的模式，也是粤港合作的传统模式。现在金融危机对两地合作的方式也提出了新的挑战，你有没有观察到一些潜在的新的合作方式？

　　张立中：由于全球金融危机遍及全球，东莞也受到了影响，目前东莞市政府采取什么应对措施呢，他们说主要是进行经济的转型，主要包括目前帮助来料加工的企业不停产地就地进行三自企业的转变，加大对企业研发的资金的支持，对科研贷款进行贴息的补助，同时鼓励企业开拓自己的自主品牌，积极开拓国内和国际的市场，这一系列措施都有利于协助企业延长他们的生产链条和实现转型提升的目标。

　　芮成钢：谢谢立中，感谢中央电视台驻香港记者张立中为我们带来的最新的分析。

　　陈老师，我们今天一直在聊欧美这些国家应对金融危机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在用旧的工具来处理新的问题，世界经济发展到今天，信息化时代、全球化时代有很多新的挑战，但是我们用的工具，无论是凯恩斯、雄彼得还是弗里德曼，他们的理论都几十年了，有的经济学理论甚至更久远，我们这些旧的工具不足以来解决新的问题，我们中国这次的刺激经济方案当中，您觉得有哪些能称得上是新的工具？

　　陈平：我觉得中国不光是有新工具，更重要的是有新思想，因为中国整个改革发展过程中，把结构调整、技术升级作为指导改革的总的方向，而不仅仅是采取资产组合的办法。西方国家的问题，我觉得他们不但是老的工具，而且是老的思想，完全不能面对社会的转型，比如现在全世界已进入信息社会、网络时代，他们处理危机的方式还停留在工厂时代。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中国有很多优势，比如中国这次提出来的放宽银根，不仅是注钱，而是要银行金融机构吸取以前的坏账教训，有保有压，选择性地支持有潜力的中小企业，同时中国还要搞农村的基础设施，这都是以前凯恩斯没有的，他们以前最多是修路，农村的基础设施建设，还包括卫生的建设，我认为这都是中国的创新为主。

　　芮成钢：如果把这次的这些措施和98年当时的扩大内需一揽子政策相比，这次措施的力度和广度都比以前有质的飞跃。

　　陈平：那丰富了很多，比如说增值税的转型，我认为是重大的改革。上一次金融危机的时候，推进的税制改革是加大了中央财政的力度，但是反过来说，对企业的技术更新改造带来很大压力，所以我觉得这次中国的税制的调整是很大的创新，同时还兼顾农村，也是很大的创新，还有文化方面的建设，这都超过了97年当时中国的财政政策的广度和深度。

　　芮成钢：四万亿的投资，就世界范围来看，也是非常罕见的。但是全世界都是相信中国的效率和中国政府的执行力，具体实施过程中，哪些方面您觉得会遇到一些具体的困难？

　　陈平：我觉得主要的困难是两个方面，一个是中小企业的扶持，上面有非常良好的愿望，但是能否实行，要靠中国的这些银行能不能发展金融创新，而这个创新的目的不仅是增加盈利，而且是要帮助中小企业转型升级，这里中国有很大的创新的空间。

　　芮成钢：是不是也包括中国的商业银行能识别优秀的中小企业。

　　陈平：他要学会选择能力，我认为真正金融做的事情是做风险的生意，是选优汰劣，这点上，以前中国做得不够，中国实际上把钱借给了美国，美国的投行在中国，兼并中国的龙头企业。现在中国银行要动用中国老百姓的储蓄，学会识别中国的优秀企业，我认为这是中国最新的、最艰巨的任务。

　　芮成钢：节目的最后，我们继续来请教我们今天的演播室嘉宾，北京大学的经济学家陈平老师。有一位手机尾号2077的浙江杭州的观众问，最近一年来，国家的宏观调控目标从“防过热、防通胀”调整到“保增长、控物价”，再到现在的保增长，经历了三次变化，能不能给我们结合国际经济的变化分析一下宏观调控的三次变化的原因。

　　陈平：前面的宏观调控的变化主要是考虑国内的形势为主，基本上我认为是内向型的发展战略，后面的最新的调整变化是急剧变化的国际形势，中国发现国内的发展战略要以对付国际的发展战略为主导，所以我认为这是中国政府一个非常好的变化，从一个内向的发展变成国际眼光的一个政府，我认为中国会再上一个台阶。

　　芮成钢：相比欧美政府在应对危机的时候，我们体现了一些什么样的特点呢？

　　陈平：我觉得我们体现的特点就是说，这正是中国马克思主义思想的优势，主导经济发展的是先进生产力，而先进生产力的依据是结构调整和技术更新，这点，我想中国政府从改革开放到现在始终坚持不变，而不是像西方国家一样，会误以为政府只要管住了货币金融，市场看不见的手自动解决，完全忽视或者拒绝进行结构调整，这是我认为中国和欧美最大的差别。

　　芮成钢：一位甘肃兰州的观众发短信问，今天早上他在看到诺奖直播的时候提到了金融超算的概念，通俗地说，金融危机背后是很多大的投行背后那么多的计算机同时在运算，您能不能再给我们讲一下超算在金融危机中的角色。

　　陈平：经济学从50年代以后，进入了一个非常大规模的数理经济学的时代，而数理经济学的基本模型都是经济学家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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