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能源首富彭小峰：诺贝尔奖是我从小愿望

　　专访中国新能源首富彭小峰

　　“获诺贝尔奖才是我从小的愿望”　　

　　一年前，江西赛维LDK 太阳能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兼CEO 彭小峰取代无锡尚德的掌门人施正荣，以400 亿身价成为中国新能源首富。接受《外滩画报》专访时，彭小峰表示，成为爱因斯坦那样的科学家，获诺贝尔奖才是他从小的愿望，“（不过）这个愿望我现在已经不去想了，过了30 岁还没有（在科学界）做出成绩，是不可能拿诺贝尔奖的。”　　

　　文/ 庄清湄 图/ 唐晓毅　

　　刚走下台，彭小峰就被蜂拥而上的记者团团围住。

“彭先生，你是我们年轻企业家的偶像，快跟我们年轻的企业家合个影吧！”两三米之外，一位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企业家举着数码相机高呼。这段约20 米的通道，他数次被中年男人、摩登女郎等追随者拦截。

　　这是发生在“胡润百富榜”十周年企业家峰会上的一幕。此前一天，2008年“胡润能源百富榜”发布。此时，江西赛维LDK 太阳能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赛维”）董事长兼CEO 彭小峰身价缩水130 亿元，但这并没有影响他蝉联中国“能源首富”。

　　一年多前，继无锡尚德、常州天合之后，赛维成为第三家登陆美国主板市场——纽交所的中国光伏企业，并创出了时至当日中国企业在美国单一发行最大的一次IPO，融资总额高达4.69 亿美元。几个月后，彭小峰以400 亿元的身价，取代他的同行——无锡尚德掌门人施正荣，成为中国新能源首富。

　　但上学时成绩优秀的彭小峰，从小的愿望却是成为爱因斯坦那样的科学家，并摘取诺贝尔奖。“（不过）这个愿望我现在已经不去想了，过了30 岁还没有（在科学界）做出成绩，是不可能拿诺贝尔奖的。”接受《外滩画报》专访时，彭小峰有些自嘲地告诉记者。　　

　　劳保行业起家的“能源首富”　

　　10 月24 日，上海东郊国宾馆紫金厅，彭小峰、张朝阳等人聚在一起，探讨“中国民营经济之未来”。彭小峰是第一个演讲的嘉宾，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穿着一件粉红和白色相间的竖条纹短袖衬衫，皮肤偏黑，多年来一成未变的发型有点乱，额头上渗出细汗。

　　他的发言可谓“就事论事、短小精悍”，试图澄清他在任何一个公开场合都会涉及的话题——和很多人一样，他的发家不是神话，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很多年的艰苦磨砺。“我从18 岁开始创业，先做贸易，然后是公司，到今天的规模，用了13 年时间。大家不要只看赛维的两三年，而是要看我这13年。”

　　1975 年，彭小峰出生于江西省吉安市安福县一个农村家庭。初中毕业那一年，彭小峰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取了江西外贸学校的国际贸易专业。之所以选择国际贸易，是因为他想学英语，他不想放弃心中的“诺贝尔理想”。

　　1997 年，彭小峰来到苏州创业。凭借之前在江西吉安外贸进出口公司3 年的工作积累，彭小峰从老客户手中获得订单，做进出口代理。短短数月后，他就从贸易转向实业，创立了苏州柳新集团，在苏州自己生产手套、眼镜、口罩等劳保产品。

　　最初的创业充满了艰辛， “90 年代末，火车是最好的交通工具。买不到火车票时，我就买站台票上车，拿张报纸铺在过道上。出去谈生意的时候，6 个人住一个房间，人太多我们只能打地铺。”

　　2003 年前后，因为工作关系，彭小峰经常去欧洲出差。看见很多欧洲家庭利用太阳能，他意识到这是一大商机。经过两年多的调查和准备，2005 年，彭小峰决定进军太阳能产业。那时，苏州柳新实业公司已成长为亚洲最大的劳保产品生产企业。二次创业的彭小峰决定把苏州柳新交给家人打理。

　　至今，还会有人不断问彭小峰，“为什么放弃已经做大的劳保产业，投身太阳能产业？”谈到此，彭小峰都会提及他特别推崇的企业家、已故台湾商人王永庆：“王永庆最初也是从传统行业做起，卖过大米，做过小贩，后来慢慢做成高科技公司，成为国际级的企业。”

　　“ 太阳能市场足够大，还有很多领域我们可以做得更好；而劳保产品我们当时已经做到亚洲领先，再做下去也很难。此外，我当时还不到30 岁，在我看来，做新能源产业比做传统行业对社会的贡献更大。”　　

　　“库存门”事件　　

　　2007 年6 月4 日，赛维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刚上市的时候忙得不可开交，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很多人打电话给我们，给我们造成了很多困扰。赛维不得不专门成立公关部，事情更多了，开支也更大了。”彭小峰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阵子联系采访彭小峰的记者，多半都会碰壁。因为在彭小峰看来，和媒体打交道是多余的。他通常委婉而又坚定地拒绝记者的采访要求，也希望周围的朋友不要接受采访。用现在赛维负责公关的总裁办副主任姚峰的话说：“因为我们是一家制造生产原料的公司，并不面对大众市场，那时候大家认为没必要进行太多宣传是很自然的事情。”

　　上市不久，赛维前财务主管司徒伟成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等多个机构写信，称公司的部分财务数据有假。司徒伟成在电子邮件中称，公司截至某段时间的实际库存大约是750 吨，但却在账本上记录了1000 吨。之后，他又透露，公司还隐瞒了退货率，记录上3% 的退货率实际上高达10% 左右。

　　消息一传出，赛维的股价在十天多时间里迅速从70 多美元一路狂跌至30多美元，公司损失不小，彭小峰的身价也大跌了200 多亿元。当时有媒体发表评论，称《赛维事件：非库存门实公关门》。经过此次事件后，公司董事会高层也坦承：“即便有很好的业务状态，公司今后在公共关系、媒体方面还需加强沟通，我们需要通过专业的方式和渠道来澄清事实。”

　　2007 年12 月17 日，独立审计委员会公布调查结果，认定赛维不存在虚报库存及原料质量差的问题。当日收市，赛维股价应声大涨19.55％，收报68.18 美元。

　　“ 库存门”事件之后， 2007 年底，赛维成立了公关部，此前任职于财经媒体的姚峰就是此时加入的，“我的工作就是让彭总觉得和媒体打交道也是一种社会责任。他多讲讲企业怎么成功，对别人也会有所帮助。”　

　　“做光伏产业的谷歌、英特尔”　　

　　在姚峰眼里，彭小峰是一个和气、简朴、非常节约的人。彭小峰的节约意识体现在很多细小的方面。比如总裁办公室的装修就属于极其简单的类型，铺的是复合地板。“这是彭总长期养成的习惯”

　　大白天走廊上的灯开着，他就会动怒，“白天怎么也开着灯啊？”去年11月份，一次公司内部会议召开的时候，暖气开着，彭小峰说道：“我都热得出汗，怎么空调还开着？”从事可再生能源的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节约出来的能源是最环保的能源。

　　“彭总其他方面都很省，但是在引进设备、技术和人才时，从来不省。”姚峰告诉记者。大投入才会有大的产出。“我们原本预计今年8 月底产能达到900 兆瓦，2010 年达到1000 兆瓦。可是今年8 月，赛维的产能已经达到1000 兆瓦，成为世界最大的多晶硅生产商。按照计划，2010 年赛维的产能将达到3200 兆瓦。”如今，赛维已成长为拥有12000名员工的大企业。

　　很多人奇怪彭小峰为什么会给公司起“赛维LDK”这样的名字。以前，彭小峰总是不肯透露“DK”的含义：“赛，就是超越，超过；维，是维度、界限；赛维，就是超越一定的高度。”至于LDK，彭小峰只说“L 指Light”。

　　直到今年9月的一次公司内部会议，彭小峰才揭开这个谜底，“DK 就是‘夺魁’汉语拼音的首字母，就是争第一。我在学校的时候就想争第一，现在也是。但我只希望自己心里知道，不想锋芒毕露。”

　　自今年 8 月份起，赛维已经成为世界最大的多晶硅生产企业。全世界最大的20 个太阳能生产企业中，有14 个是赛维的客户。“以前我们说做世界第一，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们疯了。但现在我和我的团队向外界证明我们说到做到。”

　　2007 年6 月赛维在美国纽交所上市，此时距离赛维创办只有一年多时间。对于赛维的快速发展，彭小峰有自己的解释：“如果是在美国，赛维会被看作是谷歌、雅虎或戴尔这样的企业。事实上，赛维每年的成长速度高达300%，早已超越早期的英特尔、谷歌。”

　　彭小峰的自信同样体现在面对金融风暴时，“经济危机后都会有新的科技型产业诞生，很多人把新能源产业作为一个方向。光伏产业技术创新及商业模式的创新，将产生新的世界级的企业。我不敢说一定是赛维，但巨型企业一定会有。”从这个意义上讲，彭小峰认为， “金融危机是我们最大的机会，因为总有企业会冲破大浪，成为英雄。”　　

　　对话彭小峰“金融危机是我们最大的机会”　　

　　B ＝外滩画报  P ＝彭小峰　　

　　B：金融危机对赛维的影响大吗？赛维是如何应对的？

　　P：在面对金融风暴时，关键是现金，现金是企业最重要的血液。我们很早就在现金上做了很多准备，在金融风暴爆发前两天，我们在美国成功增发了2 亿美元的股票。我们很早就提出企业要“过冬”，从半年前就提出要节俭创业，控制各种费用等。金融危机对于我们来讲还有很大的机会，目前我们所有的采购材料都大幅降价，比如钢铁现在跌了30％，但销售的价格已经在两三年前就固定下来，这对我们来讲是好形势。

　　由于原料成本的快速下降，使得光伏制造成本的下降速度超过了原有的预期，可能之前专家预测2010 年甚至更远才能达到的成本目标，明年就会实现。一旦光伏发电的成本可以与常规能源竞争（煤、油、天然气），甚至只需要比风能更低，那么国内的市场就会大规模启动，更不要说一直以来对光伏发电进行扶持的海外市场。一旦光伏发电的成本降到常规能源发电的水平，光伏产品的市场将是“无限大”。

　　B：资金链有没有受到影响？

　　P：从公司一成立，所签的都是10 年、至少5 年的合约，现在在手的订单都排到2018 年了，这些合约都拿了10％甚至更多的定金，有将近7 亿多美元。我们只要能按时把产品生产出来，按计划扩产，就能很好地度过这个经济周期。此外，通过持续创新，公司的成本比国内外的同行业企业低30％以上。

　　B：赛维面对金融危机最坏的预期是什么？

　　P：我们已经看到很多坏消息了。半年前谁也不会想到雷曼兄弟这样的大投行会破产，而现在每天都在发生各种问题。我们已经成为一个国际化的公司，目前公司基本面较好，创新能力较强，并且成功整合了国际资源。相比起来，各种国际资源都在大幅降价，比一年前更容易获得，比如铁矿石、石油等原材料，人才资源也比以前容易获得，除了资金资源受到限制之外，其他的资源供给都非常好。任何时候经济危机对企业都是一个机会，对基本面好的公司我相信这种机会是百年难遇的。

　　世界上任何一个行业的强大都是要经过危机的历练，任何一个伟大的企业都是要在数次危机中接受洗礼。任何一次危机也都会促进一个新行业的发展，汽车、半导体、互联网这些行业几乎都是在危机之后获得迅猛发展的，如果这次金融危机之后也会有新行业崛起的话，那我想，光伏行业一定是其中之一。

　　B：你连续两年被评为“胡润能源榜”首富，谈谈你对财富的看法。

　　P：财富就是我达到理想的工具。我认为最大的财富就是对社会、对行业的影响，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更多人生活得更好。我现在的个人财富可能几辈子都花不完，但我是农村出来的孩子，不会过多地追求消费。把财富留给孩子也是祸害，最重要的是教会孩子创造财富的能力。

　　B：你刚投身光伏产业的时候，受尚德影响大吗？

　　P：当时尚德的事业也是刚刚起步不久，对我们没有太大影响，只是预期它是我们的一大客户而已。施正荣先生是我非常尊敬的企业家。

　　B：虽然说太阳能是一个环保产业，但是生产过程的能耗还是比较高，特别是和赛维相关的两个环节，高纯硅提炼和多晶硅制造，赛维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P：这是一个错误的观念。日本、美国和欧洲的高纯硅提炼都是高技术，而且只有这三个国家和地区能做，不存在高耗能，这些国外的多晶硅工厂很多都是位于风景优美的自然保护区，不可能会产生污染。但如果是用国内并不先进的技术、已经淘汰的技术来做，为了赚钱，冲动办企业，的确是高污染、高耗能的。如果是高污染高耗能，就不可能做到比风电还便宜，也不可能和别的能源竞争，也不可能达到国外的上网电价。正是由于技术的革新，我们的耗能大大降低。我们消耗一度电，将产生60 倍的产出，将来甚至达到80 倍产出。

　　B：赛维取得如此大的发展，很大一个原因是介入的时间较早。十年二十年以后，很多新企业加入到这个行业，赛维怎么保持自己的优势？

　　P：很多企业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赛维发展到另一个新的平台时可能已经由新的人带领了，那时候我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了。在过去十年，我不断在问许多半导体、IT 等行业华裔的留学生和行业精英，能否在这些行业中，在中国打造一个像Intel、微软、IBM、台积电、韩国三星这样的世界级企业？答案是：不可能。但是在太阳能光伏行业，大家不仅说可能，而且可以说已经看见了这个目标正在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