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化与伪学术
《百家讲坛》主讲人之一、北京大学教授孔庆东表示,任何事物都有其高潮低潮,这是自然规律。
西北大学文学院院长李浩,同时也是古代文学方向的教授,他近期发表的文章《<百家讲坛>现象批判:吊诡的大变脸》,将《百家讲坛》称作“三无”产品,即“无学术、无学理、无学者”。谈到这篇文章的初衷,他说自己“除了学术专攻之外,同时也是学术文化的环保主义者,是学术文化圈中的清道夫,有时候对一些文化现象忍不住要说几句话。”
早期《百家讲坛》走的是精英路线,比如霍金、杨振宁、李政道等,还有童庆炳、叶嘉莹、莫砺锋等名家都相继到节目做客。对它的前期节目,李浩是肯定的,但对后期也就是“变脸”之后的节目他主要持批判态度。“有个很耐人寻味的现象,在我们圈内公认的优秀学者,比如叶嘉莹,学问口才都好,于丹见了她也毕恭毕敬的,口称学生,但在《百家讲坛》就火不起来。再比如傅佩荣,在台湾大学主攻哲学的,他有西学背景,也有旧学根底。他讲课我听过,有学理有问题意识,无一句无出处,人又儒雅,口才也极佳。但可惜的是,按他自己的说法,‘于丹把我挤出了《百家讲坛》’。”
李浩说:“这说明什么?说明《百家讲坛》不认专家,不注重专业。”
他表示,“变脸”后的节目无学者。改革与变脸后,担纲主讲的并非这一领域的知名学者,甚至干脆不是做这方面研究的,没有写过相关论文,没有先行研究,所以对这一领域的现状知之甚少。“无知者无畏,心中没有游戏规则,更没有学术戒律。” 比如,对儒家经典中一再出现的“小人”,于丹“创造性地”解为“小孩”,让人大跌眼镜。
让一个领域的专家讲述另一个专业的内容,这几乎成了主讲人能火暴的铁律,刘心武、易中天、于丹等人莫不是如此。北邙山樵评点阎崇年、易中天、于丹三大主讲人说:“阎崇年虽然饱读史书,却居然是在历数清代宫闱的帝王轶事和花边新闻;易中天号称是在“水煮三国”演绎名著,其精神内核却是展示中国人最应该去批判的官场哲学和阴谋论;至于于丹,她讲的内容根本就和孔子庄子无关,她是以复活经典的名义,传授犬儒主义哲学,对大众进行心理按摩。”
在《娱乐至死》中,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提到了娱乐遵循的三原则:第一、你不能有前提条件,观众在观看你的节目时,不需要具备其他知识;第二、你不能给观众出难题,动脑筋的事儿别涉及;第三、你应该像躲避瘟神一样避开阐述、争论、假设、讨论、说理、辩驳或其他传统演说方法。
这三条,条条都像针对《百家讲坛》而言,似乎在提醒观众:这是一个娱乐节目。
在这种原则下,很多主讲人即使自己想做一些有价值的发挥,也会被编导以“太专业”的理由砍掉。近期主讲“中国民间四大爱情传奇”系列的浙江大学副教授段怀清说,在讲到《梁祝》时候,他本来想要指出,祝英台扮男装读书,是因为读书权作为古代女子人权的一部分,被整个中国古代社会体制性文化压制了。“就连这样的话,在节目里面也算太专业。”
南京大学中文系傅元峰博士的指责则更为直接,更为尖锐。在接受某媒体采访时,他认为:“大家的矛头都指向了通过央视《百家讲坛》成名的学术名人们,实际上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百家讲坛》。只要《百家讲坛》存在,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易中天和于丹被制造出来。”
产业与利益的诱惑
内容的娱乐化与操作的产业化,是《百家讲坛》成功的两大法宝。以电视节目为中心,《百家讲坛》与出版社、主讲人、听众等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相对成熟的产业链条。而打造这个链条的主要幕后人物,就是制片人万卫。
“这个人不好玩。”说到万卫,易中天说。“除了谈工作以外,不会谈别的。把工作谈完了就笑,他是不会聊天的一个人。因为他身体不好,原则上不参加宴请和应酬。他觉得吃饭很累,应酬说闲话,他都不会。”
有人写文章把万卫比作张艺谋。“万卫也和张艺谋一样,包装明星、出书、出碟、签售、讲学等一路下来,全程一条龙。其实,说到底,所有的围绕学术明星的衍生产品,都是一个利益问题,收视率上去了,电视广告就上去了;名气来了,出版商的利润就上去了。”
录制《百家讲坛》本身的报酬很少,主讲人无论名气大小,都是一集1000元,还要扣税30元。来央视的接待水准也很低,像易中天这样的大牌主讲人,来京录制节目也是自己下飞机,花16块钱坐大巴到公主坟站,然后打一个出租车到附近的央视“影视之家”,自己入住,全程没有接待人员。
为什么如此低的待遇,很多学者却趋之若鹜?利益刺激无疑是极大的一环,这个利益中,最看得见的就是出书后的版税收入。2006年,上海文艺出版社以竞标价500万元、首印55万册夺得易中天《品三国(上)》的版权,开启了中国图书出版版税最高记录,该社2006年总共6000万的码洋,有3000多万是易中天的“贡献”。在2006、2007年度的作家富豪榜上,易中天收入高达800万元和680万元。而2007年,于丹版税收入高达1060万元,超过易中天。
即使没有易中天、于丹的火暴,只要你成了《百家讲坛》的主讲人,书的销量跟之前皓首穷经写成的学术著作也难以同日而语。王立群对记者披露,在入主《百家讲坛》之前,他出版的学术著作版税是8%,印到3000册算不错了,但现在出版“读《史记》”系列,首印都是20万册,按10%给版税,两者之间的稿费差距之大显而易见。
从穷教书匠到名教授,社会地位的提高显而易见。走红后的易中天、于丹、王立群都是社会活动频繁,其接待级别也水涨船高。王立群最近刚去太原讲了一次课,他透露是“市委副书记亲自主持,市里副处级以上官员悉数参加,1000多人都在下面听我讲课。”
李浩认为,所谓学术明星的流行,给了一些学者不少误导,觉得上《百家讲坛》才是学者的风光,能名利双收,特别对中青年教师以及地方高校的教师影响颇大。“不少年轻学者把上讲坛作为终南捷径,以为做学者也可以像当明星一样一夜成名,大红大紫,这就极大地误导了青年学者。”他认为,《百家讲坛》已经变成了个人与团体的名利场,这使得本来就浮躁的学风更加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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