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欠”在国语里是任何词典内都查不到的词语,然而上个世纪90年代初,它却在一些中苏口岸风靡一时。直至今日,这个半生不熟的舶来语还能唤起人们一段令人难忘的记忆。
“达瓦里西(同志),欠欠?”
“杰奥斯嘎(姑娘),欠欠?”
“欠欠?”“欠欠!”无论在商场门市,还是大街小巷,国人叫喊着,苏联人也以同样的兴致询问或应和着。
寻根溯源,“欠欠”原来是由英语“change(交换)”派生出来的非俄非汉的“杂交品种”——就是“交换”的意思。
“欠欠”最初起源于一座常住人口只有三万的边境小城——绥芬河市。苏联人手中拎的、包里装的是呢子大衣、银狐衣领、宝石首饰、照相机、高倍望远镜、电动剃须刀等,国人柜台上摆的是运动服、旅游鞋、裘皮大衣、羽绒服、毛毯、床罩、化妆品、日用小百等。一位老外将一件崭新的灰呢子军大衣掷到你的柜台上,算你走运,他看中了你的运动服。老外伸出三个指头,“欠欠?”是想以一换仨。这时除少数业务不熟的年轻人沉不住气急于成交外,你可以很自信地冲他的大鼻子摇一摇头:“涅——涅——(不行)”他会打手势示意你还价。你可以说:“德瓦(2个)欠欠阿金(1个)”,然后假装漫不经心地再讨价下去,你可以饶他一包泡泡糖做成交易。核算一下:两件运动服本钱60元,一盒泡泡糖本钱13元。而你用73元国货换来的呢子大衣一转手就可卖将近300元,可谓本钱翻两番——是个大大的“驴打滚”。
正因为可观的利润,也不排除与老外做交易的刺激性吸引,一时间,一些沿边口岸服装市场林立,到处喊“欠欠”,到处做这种带有原始色彩的商品交换。那时,我国正处于“十亿人民九亿商”的年代,而绥芬河等边境口岸却是“全民皆欠”——工农商学兵政党,各个阶层,诸色人等全都参与进来。
下海很赚钱,我从不觊觎去做海中的“大富”,但“欠欠”似乎更具诱惑力。有一段时间我把全部的业余精力都泡在了自己专门租的服装摊儿上。纵然我家祖传不会经商,可也捞了外快,过了洋瘾,对生活有一番别致的体味。
当时从北京下派到边境口岸锻炼的赵明非先生正好掌政于绥芬河市。这位颇有政绩的传奇式人物倡导并辟建了“中苏互市大集”,还鼓励支持广大机关干部利用业余时间“欠欠”,而且亲自“练摊儿”,拿一些富余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到早市上与苏联人“欠欠”。那些带着大大的收获乘兴而归的老外们却全然不知:这位跟大家一样讨价还价的年轻人竟是一位大“戈比旦(官儿)”。
“欠欠”交易的语言也是别具特色的。美元要叫“多拉尔”,卢布要叫“卢布利”,人民币要叫“元尼”,也许这样国人才叫得习惯,老外也听得顺耳。当时不少出版社以出版《汉俄语音词汇对照》、《俄语速成宝典》、《俄语无师自通》之类的小册子牟取大利,买的人很多,就连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太太也捧一本回去硬啃。便又有不少记者趁机报道:“×××口岸人民掀起学习俄语热潮”云云而在大小报刊上频频发表。
可以说,“欠欠”是新时期中俄(苏)民间贸易的开端,而边境口岸绥芬河堪称其滥觞之地。如今,“欠欠”之音不复存在,“欠欠”交易早被以人民币和美元为主货币的现汇交易所取代,我当时的“欠欠摊儿友”大都成了大款和国际倒爷了,而“欠欠”作为一段历史和一种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将永远存记于亲历者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