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危:国有企业在金融风暴中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人民网北京12月18日电（记者徐沛宇）在全球经济动荡的形势下，“国有企业的应对策略高层论坛”今日在北京举行。原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北大经济研究所副所长成思危出席论坛，并作了题为“国有企业在金融风暴中应该注意哪些问题”的主题发言。以下为全文实录：

　　我对国企的改革也比较关心，也参加过一些会议、写过一些文章、讲过一些观点，今天我就想针对今天的主题给大家讲。大家知道由美国次贷危机引起的金融危机，首先它经历了债务危机，到流动性危机，再到信任危机，也就是说老百姓不相信金融机构、不相信金融系统，甚至不相信政府，这个危机发展之快、规模之大、影响之广，可以说从美国30年代大箫条以后，这是最大的一次。

　　目前这个危机正在向全世界各国扩散，而且从虚拟经济领域向实体经济领域蔓延。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单纯是债务危机的话，美国全部次贷就算全部违约也不就一万多亿美元，哪有这么多？而现在是顺着这个链条发放，银行把贷款贷给不符合条件的人，比如信用能力差或者还款能力差的人，最后还不了钱就造成了债务危机。当时为什么肯贷呢？是因为美国的房地产从03年大幅度快速上扬，利率又比较低。银行贷出去不怕，如果还不了，收回拍卖的时候可能更高。借款的人也敢借，我还不了转让，卖了房子也不吃亏，而且还可以用这个房子再做抵押获取资金做别的事情。政府和国会呢？因为那时候形势后，提出来让所有的白领都要买得起房子，前几年固定利率，后面几年浮动利率，然后对借款人的资格审查可以放松。美国国会议员、政府都在宣传这些观点，所以政府鼓励、银行敢贷、借款人敢借，所以所谓刺激贷款就迅速发展。但是风水轮流转，到06年下半年开始美国的房地产价格下跌，利率提高，在这情况下就还不起钱了，然后就造成违约。如果单纯的违约，比如中国的情况也就是银行背着，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而他的影响为什么这么大？实际上银行没有把回收贷款现金流放在自己手里，而是把应收钱连本带利打包，卖给美国叫做特殊目的机构，SPE或者SPV，成立这个机构的目的是为了把发行债券时的风险把投资银行、商业银行隔离开，今天不细讲了，主要就是这个意思。卖给SPV，这个SPV背后实际上是有投资银行的背景，但他是作为独立法人注册的，所以这个人很精，到时候出问题承担有限责任。

　　在打包变成债券，这个债券叫MBS资产抵押贷款，卖的时候为了提高债券的名称要有一个增信的步骤，这个增信就是等于一种担保，由保险公司或者大的房贷机构担保，这样才有人敢买。这个时候他就把债券卖出去了，债券卖出去什么意思？比如说这个房子100万，他分期付款，所以这个钱是要20、30年才能收回来，但是他的债券就卖100万，就把这100万债券，你每个月或者每年给一个期票，取息，所以实际上一旦违约的话债券的钱，一次是抵那个30年的，就等于一次要还完30年的钱，这样就被放大了，这是第一个放大，第二个放大，在资产证券化之上又搞了一个进一步的证券化，一个叫CDO，我们叫抵押债务的债券，MBS把各种的抵押贷款汇总起来组成一个资产池，然后根据不同的风险、不同的回报进行分类，愿意买高风险、高回报的还是买低风险、高回报的根据自己的情况买。然后要经过评级公司给CDO评级，评的级都很好，都是AAA级，这样的话大家都敢买。当然人们也担心，说是不是应该有保险？所以它又发布了CDS，就是信用违约互换，也就是说违约我赔给你，不违约进行互换，收你保险费，如果违约率低于3%我肯定赚钱，如果违约率很高肯定赔钱。所以形成这样一个链条，商业银行把钱给贷款人，商业银行这样一次就把30年贷款的钱就收回来了，然后保险公司把保险提供给投资银行，但是房地产价格下跌就出问题了，如果说房地产价格上升就挣钱了，所以五大投资银行，包括AIG和房贷机构，两房，两房光刺激债就4000多亿，他自己也买，这样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实际上马克思早就说过，在信贷银行基础上产生债券啊、股票啊，等等都是一种虚拟资本，为什么叫虚拟资本呢？就是说你把钱买了债券，把钱的使用钱交给了人家，你拿的只是一张纸，而现在电子化了，连纸都没有。但是这些是在有信用的情况下，如果违约，这就是一张纸，所以它是虚拟的。

　　实际上马克思在资本论里举过一个例子，就是商A、商B向生产商C订一皮货币，再卖给印度的D，互相都要签合同，D就可以凭合同向银行贷款，因为有订单了，半年之后要交货，需要一笔钱。B也可以凭合同向银行贷款，因为A委托我采购，合同书等等都有了。A也可以向银行贷款，因为我已经向C订了货，答应半年之后交货给我。B也可以向银行贷款，半年之后要收到一笔货，所以需要贷款。实际上只有100万的生意，但被放大到400万，这就是杠杆率，这个杠杆率就是4。

　　那是马克思时代，现在的时代杠杆率就大大超过这个了，现在什么情况呢？美国商业银行的杠杆率是8-12，投资银行的杠杆率是最高40，两房最高的是62.5，这样风险有随之而来，一旦有违约的情况发生，这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被放大了。假如我们说25倍的杠杆率，4万块钱就被放大到100万，如果4万块钱出现了问题这100万就出了风险。

　　所以危机的影响到今天就这么大了。第一步是债务危机，债务危机放大以后，合同得兑现呢？没有现钱呢？就得想法借钱，大家知道很多人做生意，就是借新债还老债，只要能借到新债就不愁老债，但一旦借不到新债就完了，所以AIG就遇到这个问题，他是保险公司，他保费收的挺好，房地产没事，但一旦出事了就没有那么多钱，就变成流动性危机了。

　　在9月15号美国一天出现了三件大事：一件大事就是金融机构的倒闭，美林被收购，AIG向政府需要援助。这三件事一出老百姓就担心了，就造成了信用危机了，老百姓对金融机构、对政府不信任了，信用危机再想法发展，就从虚拟经济向实体经济延伸了。这就是金融危机整个的情况，所以明年很可能是世界经济最困难的一年，也可能是中国经济最困难的一年。从世界经济来说，明年欧美的经济增长率是负1%到正1%，有人说美国明年增长可能就是零，零就不错了。发展中国家大概是5%，这还很大程度靠中国等一些国家。

　　中国同样受到这个影响，今年前三季度是9.9%，去年前三季度是12.2%，今年整体比去年都掉了几个百分点，现在的趋势是这样的，四季度可能8%都保不住，可能是7-7.5%，所以中央经济会议提出明年保8%，是非常艰巨的，靠什么？靠这4万亿投资，当然这是分两年，靠我们大量的投资下去刺激。

　　去年我们11.9%是怎么增长的呢？大概是三架马车，投资是39%，消费38%，净出口的作为是23%。而现在钢铁企业也亏损了，木材、水泥产业都不行，所以我们要靠拉动国企的生产资料的需求，这样至少就可以稳定它的就业甚至增长就业。再出口方面我们也尽量提高出口退税率鼓励出口，但即便是这样出口还是在下滑，因为人家的市场不景气，他们的需求削减了。但是消费品出口还是很好的，因为我们出口的是低价的生活必需品，在危机情况下他们还是需要这样低价生活必需品的。有一个美国人说中国的便宜货抢了美国人的饭碗，所以她动员她的丈夫了两个孩子坚决不买中国货，但一段时间后她投降了，因为不买中国货家庭开支就多；第二她家的冰箱坏了、电视坏了，生产于中国，配件必须得买中国的；第三，面临的全部都是中国制造，还是投降吧。所以我们低价的生活必需品的出口还是有希望的，只要我们质量好、价格合理还是有希望的。

　　最大的问题是消费，因为消费占38%，消费相关的有三个方面。第一个就是得有钱，现在涨工资不大现实，但是我建议应该建立随着CPI和劳动生产率变化、上升而调整工资的制度化安排，劳动生产率不提高凭什么涨工资？所以要建立这种制度化安排。另外一个要提高个人所得税的起征点，另外是提高低保的水平。这样就提高了购买力，但是也有几个问题。一个是中国人的习惯是储蓄，所以我跟美国人开玩笑说，你们是把明天的钱借到今天钱，而我们是把今天的钱留着明天花，所以你们出现了金融危机。当然这是开玩笑的。因为毕竟我们存银行照样拉动不了消费。另外还要让他敢消费，现在我们的教育、医疗、养老制度不健全，他以防万一不敢消费。所以我们要建立这些制度，教育、医疗、养老制度等等。第三要愿意消费，他要愿意买，住房现在在下跌，大部分人还是买涨不买跌的，所以前段时间我在中央电视台讲该买还得买。

　　下面讲正题，企业是市场的细胞，所以要想经济好企业就得好，企业如果垮了，宏观经济说句实话再好也是虚的。明年我们面临的形势肯定严峻，需求减少订单就减少，老百姓的购买力，由于消费更加慎重，所以市场需求就减少了，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办？我想有这么几个方面是可以考虑的：

　　第一，苦练内功，加强内部管理。我们国家的国有企业管理，应该说在这么些年不断进步，创造了很多好的经验，但坦率的说在经济快速发展的时候，往往大家考虑增长比较多，考虑靠管理要效益比较少。大家知道我们国家引进了很多先进的轧钢设备，但是我们汽车小轿车用的钢板很多企业生产不了，只有宝钢等几个企业能生产，为什么？有人说一流的设备加二流的操作人员，三流的管理怎么能生产？这句话说的比较刻薄，但确实是这样。我到德国还听到一个例子，中国生产的泵，但他们用着总有那么一两台泵会出现问题，这样他就不敢用，后来他说全部零件中国来做，然后到他们那装配，之后就没有出现过问题了。所以我想压缩成本很重要，但提高质量更重要。

　　管理方面要进行科学管理、文化管理，科学管理凭先进的管理手段加上计算机去管理，文化管理凭全体职工共同的价值观去管理。但是最重要的是要树立一种共同的价值观，文化管理的外函是音像、楷模、仪式，比如宣传企业的小册子，这就是音像；楷模就是劳动模范；仪式，比如说纪念企业周年等活动。

　　举个例子，我去化工部说你们胶卷卖的便宜，但是质量一定不能出事，因为质量出事，你赔他什么都赔不了，所以他宁可买贵的，买柯达什么的，所以10万分之一的差错都不能出。再一个例子是有些国企的工人到德国实习，他出去玩突然厂长打电话让他回去，回去厂长对他说，你们礼拜五走工具没放好，地没扫。如果再这样的话我不再接收你们这些实习生。所以我们一定要从细处抓起，才能真正把质量管理做好。

　　另一个方面就是要培养提高职工的水平。要制定引进人才的制度，国资委早就实行了从国外招聘国企的领导，还跟我说让我参与这个事，中组部找过我，我说实在抱歉，没有这个精力。但是引进人才这是一个基本的事，尤其是海外华人一些管理人才都面临着失业或者降薪的风险，本身他们有一份赤子之心，所以有合适的机会的话他们都愿意回来，所以这是一个机会。另外我想引进不仅仅是国外，国内企业也有一些人才，所以我们要不拘一格的引进人才，

　　但是引进人才也有问题，什么问题呢？就是怕“水土不服”，因为国企的领导班子是领导任命，班子的搭配是一个很高的学问，如果搭配的不好这个班子有可能就会形成互相抵销，我在化工部是管科研学所的，很有体会。如果这个研究院室里有三个同一届毕业差不多水平的人，麻烦了，为什么？因为他们彼此不服，这样就搞不好。一个班子里就是这样，如果大家彼此差不多，都是强势的人，这样就不行，实际上还影响工作，俗话说一个槽上不能拴两个叫驴。这是一个合理安排班子的问题，特别是班子组成的时候应该尊重一把手的意见，因为一把手跟大家合作，如果这个人跟他不对付，任他的副手，这就不好办了。

　　引进国外人才我们也做过，也有失败的，为什么失败？从客观分析他“水土不服”，他总是公事公办，不了解处理人际关系，所以最后还是离开了，我就不说具体人了，这样的事例有。

　　另外有些海归的人对国情不太了解，说这个事我对市长说过了、跟部长说过了，这事还是没办成，那么你找那些人不好使，还得找那些处长，这就是中国的国情。

　　第三，在这个时期正是国企需要调整结构的时期。大家知道国企很多都多元化经营了，这些业务都赚钱，所以谁都不去调整它，但是情况变化了，这正好是个结构调整的机遇，就是说你要区分不同的产品，最重要的一类是你看家的产品，看家的产品是指你的市场占有率比较高的，竞争力比较强的产品，这类产品的利润率并不一定很高，但是它能够稳住你这个企业的生存。另外还要注意发展那种市场前景很好，而且又有一定竞争力的产品，这是作为你未来发展的。你要淘汰的是那些市场前景不好、竞争力又不强的产品。

　　市场的竞争力实际上要讲起来是很复杂的，简单的说有价格竞争力和非价值竞争力，有狭义的竞争力也有广义的竞争力。所谓价格竞争力就是成本，大家都知道。狭义的竞争力包括交货期、售后服务等等。广义的竞争力包括你的研发能力、资产运作的能力等等。你要认真分析自己的竞争力在哪？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国外的企业都是这样，如果不能做到国际领先、国内一流的话我就不做。

　　另外还是要采取并购成本的办法扩张，因为现在的办法，并购是最省钱的，有的上市公司每股的价值低于他拥有的现金，简单说要收购这家公司，不说别的，光拿他的现金就已经很合算了。所以这样你把不好的卖出去，把有助于你的买进来。这样的话就可以改善你企业的结构了，所以在现在的情况下兼并、重组、调整结构是一个好的时机，等到经济恢复了，如果再想找这机会就没有了。我们有些国企还是有实力的，在银行存款还是比较多的，有实力做这个事。今天锦涛同志再次强调毫不动摇支持国有经济和非工业经济的发展。

　　最后一点，越是困难的时候我们要注重企业的社会责任。上个礼拜我在香港泾渭（音）大学讲，企业的责任有几个层次。最基础的层次就是对职工的责任，一定要把职工当成自己最宝贵的资产。所以我认为特别在困难的时候，为了国家的利益、为了企业不要随意裁员，因为经济下滑本身就业压力就很大，经济下滑一个百分点可能就要丧失100-200万个就业机会，这样情况下再裁员就会把矛盾推到社会上去，这不但是经济问题，弄不好还是个社会问题。在就业情况不好的情况下，就会产生更多的治安事件。

　　要善待职工，我在工会发现，听到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工人生病到医院看病，医生马上让他住院，结果他给经理打电话没通，经理就以他无故矿工开除他，结果他不服向法院起诉，法官调资料证明他是否确实打过这个电话，但是因为没打通电话内容没有，但法官判定工人赢了。

　　第二，三鹿事件大家很清楚，但是我认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其实这个问题早就有人反映，但是他捂着、盖着，最后爆发了就严重了；另外令人很不解的，如果他加入三聚氰氨以后，一般是能够提高蛋白质含量，但国外有一个做法就要要加入因醋酸（音），这样就会把三聚氰氨分离掉，而我们的标准就没有这一步，那么这个我不知道，这是故意的呢还是无意的，我也不知道。大家都明白加这个东西能提高蛋白质含量，但是不知道有这么大的危害。实际上三聚氰氨对成人没影响，但对婴儿是有影响的。所以对于一个企业来说要对你的顾客有社会责任，不能欺骗人家。

　　第三，对社会要有责任。像这次美国金融危机雷曼兄弟这个事，在香港是出现的一个很大的风波，为什么？因为雷曼兄弟在香港卖他的迷你债券，风险低，所以很多人买，养老金等于都在买，最后造成了这样的问题，雷曼关门了。我分析就两大问题，第一他误导购买者，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债券，是一种金融衍生物，是CDS+CDO。第二个误导，他宣传他的风险低，他的例子一个都是著名的公司，什么美国银行、渣打银行等等，说如果这些公司违约的话他提前偿还，但大家看这些公司这么大也不会违约。另外他是AA级，其实他这个债券是次贷的债券，参考的公司根本就跟这个没关系，但他把最大的风险，万一这个债券违约怎么办？最后变成BBB级了，所以最后出了风险了。

　　我11月22号在广州讲过，我说2011年世界经济会复苏，21号艾派克（音）领导说18个月金融危机会过去。大概和我的估计差不多，我想我们一定要团结一致、共度难关。有句诗：冬天来了，春天也不会远了。我也相信金融危机的乌云将会过去，金色的阳光会照亮我们2011年的发展道路。我也希望国有企业的同志们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光明、看到前途、提高我们的勇气，不断努力把我们的工作做好，为国分忧、为民效劳！

　　我就讲这么多，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