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击雨雪冰冻灾害中，在井冈山执行救灾任务的南京军区某部“硬骨头六连”官兵抬着巨型水泥电杆上山。本报记者乔天富摄
专家小传： 公方彬，国防大学政治工作教研室副主任，全国青联常委、社会科学委员会主任。荣立一等功2次，被广州军区授予“模范思想工作骨干”荣誉称号，被团中央授予“中国青年五四奖章”。主持和参与完成了包括《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条例》在内的研究课题88项，其中23项成果获各级奖励。出版个人著作500余万字。
有一个词叫回望，望者,远眺也。刚刚挥别的2008年,激情绝唱、悲欣交集的记忆依然撼荡着我们的心，决非惊鸿一瞥、轻拈淡笑能够记载和描述的。
因此，我们需要回望，把眼光投向历史深处，让思绪蜿蜒穿行在这一段时空截面。流眄古今、揄扬风流，感悟留在岁月间的那些令人慑服的哲思韵味、严密无隙的逻辑纹路。
云水盘桓的历史固然不能复制，但梳理和辨析其脉络，我们却发现有一个词贯穿于风云激荡的2008年，堪称枢轴之范，这就是传统。
于是，记者与国防大学政治工作教研室副主任、著名学者公方彬有了下面的随谈漫论。
优良传统的发扬与延续，构成2008年最有价值的支撑和坐标 记者：我特别喜欢光荣与梦想这个词组，梦想就是始终不移追求的理想，而光荣则实现于追寻与奋斗中。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里，风雨如磐，壮士出征，我军经受了空前大考验，也赢得了举世瞩目的光荣。如果作一个回顾和判断，构成其中最有价值的支撑和坐标的应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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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方彬：2008年对于中国人民解放军来讲，是可以写入军队建设和发展史的一年。从年初抗击雨雪冰冻灾害，到汶川抗震救灾，再到援奥……我军以数十万官兵投入、参与重大事件的过程与结果，最值得关注和审视的角度，就是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而在其中，又有两点十分突出：一个是我军以良好的行为印证和解读了既有的传统；另一个是在履行新使命中形成的新的精神品质已经和正在凝结为新的优良传统。
记者：有一种表述叫做精神谱系，我军优良传统的血脉延续、爝火传薪，无疑始终演绎和承袭着这一精神谱系。你刚才提到有些精神品质正在凝结成为新的优良传统，体现在什么方面？
公方彬：“听党指挥、服务人民、英勇善战”是我军的根本性质和宗旨，也是永恒不变的优良传统。在2008年承担多样化军事任务过程中，我军深刻而又充分地体现着这种优良传统。与此同时，由于多样化军事任务拓展了军队作用发挥的空间与价值实现形式，使广大官兵真切地感知到在新世纪新阶段,新的使命是怎样地存在于自己的思想和行为领域，这在一定意义上构成了传统的一种新纬度，或者说进行着优良传统与时代发展的对接。比如，非战争军事行动成为我军使命任务的基本组成部分，深度介入社会事务，尤其是公共事务的新任务，形成了新的价值实现途径和价值判断标准；再比如，国家在抢险救灾中提供的强大经济后盾，人民群众在灾难面前显示出来的高尚精神，志愿者大军的并肩作战……所有这些，都必然化成精神和思想教育力量，激励我们的官兵，进而构成新的精神元素注入我军的优良传统，保持其不断丰富发展。
独特的价值观和道德属性，使我军拥有超越所有军队的精神世界 记者：诗经传道，书剑养士。古往今来，但凡军人,都有一些共同的传统精神。比如英雄与牺牲，比如忠诚与责任。孟子云：“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取义者也。”似乎没有一支军队不以此作为自己的价值取向。那么，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中蕴含着什么样的独特价值，或者说，今天，我们该用什么样的观念和实践来体现我军的根本性质和宗旨呢？
公方彬：军队是一个有着特殊职业要求的集团，如你上面提及，军队间有着共同的职业要求。与此同时，我军却拥有独特的核心价值观——听党指挥的使命意识，服务人民的忠诚要求，英勇善战的纪律与牺牲支持。同样作为军事集团，我军始终不移地坚持着这样的理念和实践——只有一支听党指挥和服务人民的军队，才能保证拥有强烈的使命意识和对人民的高度忠诚，只有坚守铁的纪律，且敢于牺牲自己，才能激发昂扬的战斗精神，进而形成无坚不摧的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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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舍生取义”为传统文化支撑的牺牲为例，这是我军光荣传统中最具特征的价值追求和表现。诚然，西方军队也需要并强调战场上的牺牲，也有着英雄主义情结或英雄主义文化，但由于其社会把军队视作一种职业，因而他们的军人也就不必付出法律之外的牺牲。而我军或许是世界上唯一一支被称为子弟兵的军队，这一独特的道德属性超越了所有军队，也使我军拥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精神世界。既是子弟兵，就是人民群众骨肉相连的亲人。即便是在多元价值观并存的社会状态下，为亲人去牺牲与奉献也是没有边界的，是彻底而不讲条件的。因此，当国家和人民需要的时候，子弟兵总是选择牺牲，在最危险的时刻和最危险的位置冲上去“以命搏命”。显然，这仅靠职业要求是无法做到的。
任何国家的主流精神和核心价值观都强调崇高，而造就崇高就必须有牺牲。今年，我军出现了一个感动中国的人物孟祥斌。他之所以感动中国，与其以生命换取生命的辉煌一跳有关。由此我们可以回顾起许多载于史册的相同瞬间——56年前的罗盛教，26年前的军校大学生张华……这些军人，在不同的年代，选择了共同的行为，作出了共同的生命抉择，一定与这支军队秉承的人民利益高于一切的价值理念有关，一定与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和核心价值有关。
再以纪律为例，我军建军之初就制订了严格的纪律，但这种纪律并不仅仅反映于每支军队都有的那种管理领域的纪律，而是包括了政治纪律、组织纪律、群众纪律。这个纪律是围绕国家利益、人民利益而产生的。正因为这些纪律与国家和人民利益紧密相连，它便超越了冰冷的管理和行为规范，而构成了我军优良传统的一部分。正是缘于此，在汶川大地震发生后，奔赴灾区的部队有近千名官兵由于休假、出差、住院、上学等正常原因不在营区，但他们听到自己的部队投入抗震救灾的消息后，立即自费乘坐各种交通工具在最短的时间内奔赴一线。“枪声就是命令”、“灾区就是战场”，这既是钢铁的纪律，又是人民军队溶入血液的独特传统。
在瑰丽精彩的时代舞台上，优良传统成为新一代的导航台 记者：如果把2008年比作一个大舞台的话，聚光灯下最耀眼的无疑是被称作“80后”、“90后”的年轻官兵。“马踏三秋雪，鹰呼千里风”，他们在重大事件中表现出来的风采英姿是那样的高华瑰丽、精彩万端，使我们曾对他们质疑的问号转变为感叹号。我军的优良传统形成之初，他们可能还没有出生，但为什么这些传统能在他们身上表现得那么充分、那么自觉、那么坚定、那么持久？
公方彬：重大历史事件是彰显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时代的舞台，在波澜壮阔的2008年，“80后”、“90后”们对自己作出了全面而深刻的展示和证实——他们是值得信任、堪当重任的新一代。其根源当然首先是我们这支军队政治品质的决定性作用，包括我军优良传统在内的精神高地所产生的磁场和辐射作用，成为了新生代的导航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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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也来源于两个方面的促进和引领，一个是社会判断与价值取向的推动——党中央要求军队走在全社会精神文明建设的前面，人民群众认定“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解放军”的道德诉求与价值认定，社会和人民群众对军人的信赖……这一切，都具有强烈的道德塑造作用，推动军人进一步完善精神境界和道德形象的建设。
再者，就是优良传统与核心价值形成了一种特有的文化。为什么一个在家里对父母未必能做到很尊敬的青年，到部队不久就能够担当起对人民群众的爱护之责？其心路历程与军营文化的塑造力有关。这种特有的文化，使每一名青年在最短的时间内感知了应当确立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汶川大地震中，网上有一首影响很大的诗：《妈妈，别哭，我去了天堂》，其中有一句是“可惜我等不及看到绿色的军装”。这身军装包含着丰富的符号，构成了一种价值载体。每一名青年从穿上军装的那一天起，心灵空间就会释放出这样的潜意识：我是军人了，不能和以前一样了。这种潜意识的形成，实际上是完成了一种精神跋涉和文化认同。
时代不能拷贝，每个年代的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生命诉求与表达，但在时代的编年体上，使命、忠诚、纪律、牺牲是军人永远的光荣，也是军人一脉相承的传统与核心价值。
让感动和激情超越时光，让时代精神为优良传统注入新的元素 记者：大约20年前，我和同行随部队参加救灾时写过一篇通讯，题目叫做《解放军来了人心定》。时代在发展变化，但在参与2008年诸多重大事件的新闻采写中，我发现这个老题目仍然鲜活生动，毫不过时。这种现实和我军的优良传统有什么逻辑关系？
公方彬：军队有很强的组织性、纪律性、突击性，同时又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武装集团。因此，由军队承担突发性灾害的救援任务是理所当然的。各个国家，概莫能外。但是，决非所有军队去了人心就能定。西方媒体在今年的抗震救灾中为这样一个事实感到惊讶：解放军到灾区不携带武器。这个惊讶深层地反映了两种军队的根本差异。从西方军队参与救灾的新闻中，我们早已注意到其士兵总是荷枪实弹。也许他们拥有很好的救援设备和专业训练，但他们难以获得群众的心理托付和依靠。
显然，这和我军与人民群众的那种鱼水深情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人民军队从创立之始就从根本上解决了“为谁扛枪、为谁打仗”的命题，加上军爱民、民拥军的优良传统始终处于继承发展的过程中，因此，我军在人民群众中依靠崇高的威望，光辉的形象产生的强大影响力和感召力不可低估。从一定意义上说，我军的优良传统原本就是一种战斗力。
记者：顾名思义，传统必然是要传承和延续的，2008年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这个舞台上演的一幕幕活剧让我们热血激荡、双眼噙泪。怎样才能让这些感动和激情超越时光，成为我们的光荣传统并化作永恒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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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方彬：确实，时光不支持激情，这是人类社会的基本规律。大悲大喜的2008年，我们这个生性内敛的民族激情外溢，动感十足。这是一种久违了的精神力量的张扬，是一种起于心、形于外的情感冲动。我们为自己拥有如此丰富而又充沛的情愫而感动，也为一个民族汇集了如此多的美好行为而骄傲。再壮阔的演出总要落幕，再难挨的苦难总要过去，再丰富的激情总要平静，时光不会静止，事件不会永驻，人与社会总要前行。所以，如何将中国人民创造的时代精神注入中华民族的血脉，同时也化作我军优良传统的精神元素是一个重要命题。
第一，将精神载体化。所谓载体化就是物化精神，或者说将精神元素以直观形象表现出来，保证其感染力、感动力。一般情况下，人是由感知到认知，英雄是传统的载体，通过英雄人物的英雄行为来表现和诠释光荣传统和英雄精神，永远都富有冲击力。
第二，将精神观念化。震灾与救灾过程中涌现了大量感人的故事，同时也有许多是非、荣辱、得失等需要作出价值判断和选择的内容出现。我们有必要将这些进一步发酵放大，让矛盾和冲突、激情和理性、真理和谬误、善良和丑恶进入公众的辨析领域和思想空间，通过碰撞和辨析，使之形成主流价值观，推动军队的思想政治建设，尤其是道德建设和精神提升。
第三，将精神制度化。或者说将抗震救灾和奥运精神最大限度反映到制度建设中。精神是由物质世界而来，又必然再反映、再作用于物质世界。我军在抗震救灾和援奥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伟大精神，必然也必须回到和进入物质层面——国防和军队建设和改革发展中来。这其中很重要的一点便是进入我们的制度设计。
记者：在岁末回望与寻绎，考辨与梳理关于传统的话题，伟人的诗句应当是最具哲思的结语——“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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