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个好消息。”四川省绵阳市司法局副局长李京平说，“明天路上可能要花3个小时。”
绵阳当地天气预报2008年12月28日凌晨可能有雾。
28日早晨，天还黑漆漆的，李京平陪同记者上了车，越野车车灯雪亮，马达轰响，驶向我们此行的第一站———北川县陈家坝乡和平武县平通镇，这两地均为“5·12”汶川大地震中受灾极其严重的乡镇。
公路左盘右旋，车子爬坡翻山。沿江溯行时晨曦微露，东方发白。
眼前的物景渐渐清晰起来：对面大山上赫然裸露的滑坡山体痕迹，车窗近旁时而掠过村舍中尚未拆除修复的坍塌民房，山脚平坦地带时而看到矗立着数架吊车围建的成片簇新房屋。
道路上有满载红砖的军车车队绵延前行，有标写香港援助物资字样的货车迎面驶过。
未见晨雾，记者庆幸。
“我们现在救助金发放、钱粮发放都及时足额地完成了，社会秩序也很好。你可以找老百姓随便问”
越野车在山路上盘旋，记者回想起昨晚，在绵阳市南河体育中心市司法局临时办公地点采访陈家坝乡党委书记龙凌凌的情景。
初次见面，多少让记者有些意外：这位担当陈家坝乡灾后重建重任的龙书记竟是个身材娇小的小女子。
在大地震发生前，龙凌凌是绵阳市涪城区石塘镇党委委员、副镇长，分管农业。大地震后主动请缨，经市委市政府考察，跻身全市102名赴各乡镇援助干部之列。
2008年6月14日她“空降”陈家坝乡任副书记，并于9月底接任一把手。在全市下派干部中，出任当地党政一把手的仅有两人，龙凌凌是其中之一。
龙凌凌告诉记者，陈家坝乡属北川县受灾最重的三个乡镇之一。大地震毁掉了陈家坝乡镇机关办公房屋和全部公共设施；85%耕地无法复耕；死亡人数统计647人，失踪262人，受伤1100人，经济损失58.8亿元；2008年9月24日特大暴雨伴随强风突袭，引发了洪水、泥石流、山体滑坡，绵阳全市县区130万人受灾，陈家坝乡当时有12个村的群众被洪水围困……
到任后的龙凌凌冒着塌方滚石的危险，克服没有道路的困难，徒步遍访全乡18个村，详尽摸清各村受灾情况，赢得当地干部群众的敬佩和尊重，人们对这小女子的勇气和不同寻常的工作作风刮目相看。
“我们现在救助金发放、钱粮发放都及时足额地完成了，社会秩序也很好。”龙凌凌说，“你明天去看看，可以采访乡干部，也可以找老百姓随便问。”
龙凌凌告诉记者，她目前担心的是，陈家坝乡经专家认定地质不稳定，不安全，全乡失去原地生存基本条件的有1756户共6588人，有七八千人拥住在不到0.8平方公里的场镇街上，密集的人口对于防疫、维稳、管理和生活形成很大压力。
“援建方马上要启动这里第一批再建永久项目，眼下即将开工的是学校、卫生院”
“今天咱们运气好，两小时就到了。”李京平感叹着。
车进场坝街，沿路两旁是临时搭建的商店，卖肉的卖菜的卖各种商品的……那景象，好像这里从未发生过什么。
在挂有陈家坝乡党委牌子的板房门前，我们下车。李京平说带我四处转转。
为了防寒，这里的援建板房绝大多数被三合板从上到下包裹起来，由近及远眺望，很少看到成片援建板房特有的天蓝色，走进一户人家细看，里面露出板房的天蓝色墙体。李京平说：“这叫房中房，还有房中篷。”记者在另一家看到了外有三合板、内置“救灾”帐篷的“房中篷”。
途中，李京平向每个遇到的人寒暄问候，乡亲们像老熟人一样热情答复。李京平对记者说：“大地震拉近了人与人的关系，大家互相关爱本来就是很自然很应该的。”
刘家仙是今年3月被任命为陈家坝乡副乡长的，这位年轻的副乡长指着河对岸的苍头山说，全乡18个村在河对岸的就有14个村。地震后，路断了，只有一个村能回去。而目前修路是返村重建家园最重要的前提条件。记者顺着刘家仙的手臂指向望去，对面山壁高高耸立，坍塌的山体下是多处被毁损的村舍房屋。
刘家仙主管乡上规划、城建、国土工作，他告诉记者，山东青岛援建方马上要启动这里第一批再建永久项目，眼下即将开工的是学校、卫生院。
“我的家在马鞍村，就是最边上那个山。”42岁的杨帮益端着粥碗站在街边吃饭。他告诉记者，那山上，是他几代人的家。
杨帮益说，村里170人中有20多人遇难。原来大家靠种地生活，地是山坡地，地震后山体滑坡就没法种了。“我有两个孩子，大女儿不读书了，小儿子在桂溪中学。我们拿政府补贴还能过，还能吃上肉。”
杨帮益说村里人都不想回山上那村子了，最担心将来房子没有着落，“现在盖房子工价很高，材料很贵，房子盖不起”。
杨帮益说自己积蓄不到一万元，地震后把猪和牛便宜卖了。卖得的钱不敢乱花，因为“以后国家修好房子叫你住，叫你拿一点钱，你拿不出来就住不上嘛”，这事最让他忧虑。
“我用土碗端了一碗自己做的酒请总书记喝，他说自己本来不喝酒，知道这是羌族人的礼节，就喝了一口”
离开陈家坝乡，车子下山后沿江而行，经过一小时车程，抵达平武县地震遭灾最严重的平通镇。
途中看到路旁标有“牛飞村”字样的标志时很诧异，想着是个不寻常的村名，随即就望见对岸矗立着一幢形貌别致的羌族碉楼和几幢造型漂亮、色彩艳丽的羌族楼舍。
在平武县司法局副局长杨代文、纪检组长周立泉的引领下，记者走进了羌族村民赵林漂亮的楼堂。赵林告诉记者，就在一天前的下午，胡锦涛总书记曾到家中探望。
赵林在地震前经营的是具有浓烈羌族文化特色的农家乐。记者仔细参观了赵林的楼堂：大大的木雕窗，屋内墙壁装饰着带有漂亮花纹的瓷砖，从旁门拐入二层楼后的小院，里面是整洁的厕所、猪圈；楼后墙摆放着四个硕大的用红布蒙住缸口的酒缸，参差的石片垒起的楼壁外墙上挂有蓑衣、斗笠、农具……不过，最惹眼的还是院中门上挂有“灶淋酒房”字样的酿酒房了。酿酒房里十分整洁，屋里有一大灶，上置一口大蒸锅，灶口上方插有一竹管引酒。
赵林说，他家原来有4口人，地震中，17岁大女儿遇难。赵林的妻子对记者说，大女儿一米六八，比她爸爸都高，长得很漂亮。“她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压在楼板下了……”
赵林说，昨天下午，总书记到我家问这里冬天最冷有几度，冷不冷？问我们老百姓不住在房子里能不能过冬？总书记走进厨房看了看，打了下沼气开关。
“总书记关心得很细致，我们烤炭火聊天，他问杠炭是从哪儿来的，我们说怎么砍下青杠树再烧成炭。我用土碗端了一碗自己做的酒请总书记喝，他说自己本来不喝酒，知道这是羌族人的礼节，就喝了一口。”
记者问赵林自己配制的是什么酒，他说，是“苞谷酒”。
大地震发生后，周立泉与县司法局同事从县城徒步来到这里，作为驻乡干部协助这里的灾后重建工作。他告诉记者，像赵林这样的羌族民俗房，全镇有20家正在加固重建，很快就能恢复到地震前的状况。
近处一片喧闹，扭头寻看，那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数十名建筑工人在工地的水泥搅拌机旁忙碌着，砌好的水泥墙面上挂着长长一条横幅，大红的布面上写着白色大字：“地震震不垮我们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的信心和决心”。
记者来到几名正在为墙体钢筋捆绑加固的工人身旁，问他们什么时候建成这房子，回答是：“快，明年春天吧。”
有个工人指着地势相对平缓山坡上那一幢幢正在修建的新房说：“明年春天你来时，我们这里就会有许多新房子了。”
总理说他三个月后要来看望大家，果然在8月31日再次到青川……总理说三年后他还要来看望大家
从平通镇前往青川县，路更窄，坡更陡，弯更急。
越野车一口气攀爬至一座山峰的最高点，坐在记者身后的青川县人民法院院长邓家洪说，这山口叫酒家垭，海拔2300米，是前往青川路途中的最高处。大地震发生后，县政府曾派出六支人马外出报信，由于路途艰险，延误了外界知晓青川遭遇惨重毁损的情形，同样由于路途艰险，前来青川的救援物资车辆，曾经拥堵在这条惟一通往外界的曲折山路上进退不得。
青川县位于川、陕、甘交界处的龙门山脉断裂层。大地震发生后，全县总人口25万中有4697人死亡，15000多人受伤。绝大多数群众无房居住，全部露宿空旷地带。
天色近晚，越野车驶近县城时，邓家洪指着车窗外空地上的一大片板房说，这里住着从县城迁出的1万多名居民，温家宝总理两次来青川探望过他们，人们记得温总理嗓音喑哑地对大家讲的那些话。温家宝总理说他三个月后要来看望大家，果然在2008年8月31日再次到青川，第一次是乘了一段船，因为当时路不通，这次是乘车来的，就是从酒家垭山口这条路过来的。总理说三年后他还要来看望大家。
“我带你走走温总理走过的路。”邓家洪说。
于是，越野车驶离公路，沿救灾板房外围修建的一条土路缓缓绕行。路两侧是人们晾制的腊肉腊鸡香肠，成片地挂在搭起的架子上或房檐下。
正是家家户户做晚饭的时刻，一片淡淡的炊烟缭绕在偌大的板房区上空。一些妇女或老人身着厚厚的棉衣在水池旁洗菜、淘米。
离开万人居住的板房区进入县城后，记者看到街道两旁的楼房绝大多数无人居住，墙裂房斜。城中一座小山上那手机信号发射铁塔，居然扭曲了钢铁的身架骨，形态怪异地矗立在高高的山坡上。
“全城楼房基本上全都损毁。”邓家洪说，“重新建设需要付出很大的心血和很多的时间，虽然短期内难以完成这项巨大工程，但我们有信心把这里建设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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