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刚刚建立的新中国面临着一场不得不打的抗美援朝战争。然而派志愿军出国作战，对中国共产党来说，是第一次，如何处理好同所在国的政府、政党及人民的关系，是个新课题。这些问题，斯大林等前苏联领导人没有解决好，特别表现在苏军在东欧以及出兵中国东北和朝鲜时，持“老子党”和大国沙文主义态度，严重缺乏对当地人民的尊重。
鉴于种种历史经验教训，毛泽东从自己的亲身感受出发，在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后，特别强调要尊重朝鲜的主权，强调与兄弟党、兄弟国家要建立平等友好的关系。毛泽东在1950年10月8日起草的组建志愿军的命令中提出:“我中国人民志愿军进入朝鲜境内，必须对朝鲜人民、朝鲜人民军、朝鲜民主政府、朝鲜劳动党(即共产党)、其他民主党派及朝鲜人民的领袖金日成同志表示友爱和尊重，严格地遵守军事纪律和政治纪律，这是保证完成军事任务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政治基础。”1951年1月，毛泽东又专门指示志愿军:“中国同志必须将朝鲜的事情看做自己的事情一样，教育指战员，爱护朝鲜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不拿朝鲜人民的一针一线，如同我们在国内的看法和做法一样，这就是胜利的政治基础。”
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志愿军政治部始终重视这方面的教育，一再强调:凡属遇到涉及朝鲜军队和人民的事宜时，都要按规定和朝鲜有关单位协商。如向朝鲜群众借粮借物、转移居民、组织支前等，都要通过朝鲜党政部门解决，不允许部队直接进行组织群众、武装群众的工作。志愿军部队所到之处，“爱护朝鲜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之类的标语、路牌随处可见，志愿军处处爱护和帮助朝鲜人民，挑水、扫院，秋毫无犯，还涌现了许多像罗盛教烈士勇救朝鲜落水少年而牺牲的英雄人物。朝鲜人民也无微不至地关心爱护志愿军，全心全力支援志愿军，这也是抗美援朝战争能够取得胜利的一个重要保证。
志愿军在与友军协同作战、相互配合和统一指挥问题上，中朝双方商定，成立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联合司令部，由彭德怀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凡属作战范围及前线一切活动”，统由联司指挥，同时本着尊重朝鲜主权的原则，联司只负责对人民军的作战和兵力调动，不干预朝鲜人民军内部事务。
父亲杜平特别认真地贯彻了毛泽东制定的方针，以他素有的谦和态度和一贯办事认真的特点，与朝鲜人民军各级领导相处十分融洽，特别得到了金日成的信任。父亲曾对我说:“金日成点名要我当大使。”我问父亲:“你写的《在志愿军总部》一书中，为什么没有提到这一点？”父亲笑笑说:“何必提它，这些事还是不要太张扬的好。”不过，父亲还是回忆了这段往事。
1953年1月，停战谈判因战俘遣返问题陷入僵局，为粉碎美军重演仁川登陆，突然袭击侧后的企图，志愿军总部组建了西海岸联合指挥部，邓华兼任司令员和政治委员，杜平兼任副政治委员和政治部主任。3月，北京来了电报，要父亲火速回国，接受一项新任务，是什么任务，电报上没说。
父亲到达北京后，按理说，应该由部队接待他，但使他好生奇怪的是，接待他及安排食宿全是外交部的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接待他的王炳南笑着对父亲说:“你马上要担任驻朝鲜大使了，当然我们外交部来接待你啦。”父亲一听，头都大了，他毫无思想准备。父亲思之再三，觉得自己不适合做外交工作，还是不去为好。
父亲到中南海去找彭德怀帮忙，彭德怀因病于1952年4月回国住院治疗，出院后即住中南海，主持军委日常工作。彭德怀见了父亲非常高兴。父亲对彭德怀说:“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见了熟人还可以，见了生人就没有什么话说了。外交场合回答问题要快，而我遇事喜欢慎重思考，这一思考，机会就错过了。再说，抽烟喝酒我都不会，应酬不了场面上的事。”彭德怀劝了父亲几句，见他还是不通就答应说:“我同毛主席说说看吧。”父亲与彭德怀又谈起前线的情况，将近中午，父亲告辞，但彭德怀还想多谈谈，他留父亲吃饭，说边吃边谈。彭德怀把父亲带到中央领导用餐的小食堂，所有的中央领导人都一样，饭菜很普通，两菜一汤。
父亲在外交部的招待所等了几天，他散步又到了李克农家，因在谈判代表团共同工作过，相处甚好，父亲对李克农详细讲了自己的情况，并说，毛主席太忙，怕等不上了，想先回去再说。李克农热情地说:“你别急，我帮你问问看。”很快，李克农很幽默地捎信来:“奉主席谕，请你在京多住几天，待命再决定行期，特此转告。”不久，彭德怀让秘书打来电话说毛泽东要见父亲。
父亲到了中南海，进了丰泽园，穿过一座庭院，便到了毛泽东的会客室。毛泽东正在批阅文件，他要父亲进办公室，并亲切地招呼父亲:“坐近点，坐近点。”毛泽东首先询问了朝鲜西海岸抗登陆的备战工作，听了父亲的回答，他点着头说:“你们辛苦了。”又说:“我们有了准备，敌人就不敢来，即便来了，我们也不怕。”接着又分析了当前的形势。谈过之后，毛泽东对父亲说:“金日成点名要你去他那里当大使，他对你很信任，你为什么不想去？”
父亲忙说:“不是不想，是怕当不好。”于是重诉了自己不适合外交工作的理由。毛泽东听后沉思了一会，问:“你今年多大年龄了？”父亲答:“45岁。”毛泽东笑着说:“不大，不大，还可以学嘛！”
中朝两国在1949年10月就建立了外交关系，中国首任驻朝鲜大使是倪志亮。1952年初，倪志亮因病卸任回国，使馆工作由代办甘野陶负责。父亲对毛泽东说:甘代办在朝鲜的工作是卓有成绩的，由他继任驻朝大使更合适。
毛泽东沉思片刻说:“好吧，既然这样，我给金首相写封信，解释一下，你回朝鲜后把信带给他。不过，我也写明，你虽然不任大使，金首相什么时候有事要找你，你就随请随去。平时，你就仍在开城代表团工作，也很方便，怎么样？”父亲高兴地说:“服从主席的安排。”
3月中旬，父亲离京返朝，在平壤以西人民军总部驻地，父亲将毛泽东的信交给了金日成。金日成看完信，望着父亲笑了笑说:“好哇！就按毛泽东主席的意见办吧！”又热情留父亲吃了饭。
父亲虽然没有出任驻朝鲜大使，但与金日成的友情却始终保持亲密。为表彰其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建立的功勋，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先后授予父亲一级国旗勋章两枚、一级自由独立勋章两枚。
文/ 摘《父亲杜平》 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蒋红 荐 (来源：人民政协报)
(责任编辑：李恺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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