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村”虚实
“谋杀”天鹅的凶手究竟是谁?
黄先银的举报牵涉到南昌市新建县的联圩和昌邑两乡。
其中,昌邑乡的曹门村更是被一些知情人称作端不掉的“天鹅村”。
“逢年过节,如果有亲戚来了,家里吃不到天鹅肉,那可是件丢脸的事。” 对于捕捉天鹅在曹门村的盛行,黄先银如此描述。
黄称,伸向天鹅的黑手来自承包湖面的养鱼人。
本刊记者调查得知,权属曹门村的湖面共承包给5个人,分别是潘晓明、潘晓华(音)等父子3人,以及陶姓和叶姓男子各一人。
1月17日,当黄先银领着本刊记者及县野保站的工作人员来到恒湖村时,一名头戴黑色绒线帽的男子骑着摩托车上了湖区堤岸。经过黄先银身边时,他轻声地咕哝了一句。
“他就是那个姓陶的。那天拿刀要砍我的,就是他。”摩托车驶远后,黄先银苦笑了一下,“他说,你小子又带记者来了。”
受到威胁的不仅是黄先银本人。“赚这个钱,是要冒着生命风险的。”载着本刊记者出发寻找“天网”的摩托车司机说道。也是他载着《江南都市报》的记者下堤去找“天网”,那一次把他吓得不轻,“那些人拿着刀在后头追。”
对于曹门,鄱阳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工作人员显得有些无奈。因为有部分区域不属于保护区管辖范围,昌邑乡的曹门、昌北一带甚至出现过村民集体将保护区宣传车推翻的情况,有的工作人员还经常接到恐吓电话。
1月19日下午,本刊记者赴舆论漩涡中的曹门村一探究竟。
村头的墙壁上粉刷了大字标语:“保护候鸟人人有责”。在这行标语下面,摩托车司机掉转车头,称“我进去不太好”。
村庄仅有这个出口,为保护区管理者带来了很大的工作难度。据称,每次只要一有陌生人出现在村头,村庄深处的捕鸟人就会立即得到“眼线”的消息。
本刊记者跟随村支书陶明贵进入村子深处,一路上受到好些男男女女的目光“追随”。当记者在陶书记家中坐定后,还有人在门口逗留了些许时候。
陶明贵介绍说,曹门村地少人多,经济一直比较困难,不少人以渔业为生。提及黄先银和“捕天鹅”这几个字眼,陶书记显得怒气冲冲:“这个疯子!他连老婆、连家都不要了,还老是诬陷人。”
陶明贵拿出一叠红色的纸,摊开给本刊记者看:“2008—2009年度越冬候鸟保护责任状”。
文件上书的“责任期限”是“2008年12月1日至2009年3月31日”,要求承包湖泊的养鱼人在“所承包的湖泊内不发生枪杀、网捕、投毒等猎捕越冬候鸟的违法行为”,“一经发现捕杀候鸟的违法行为,将按有关法律规定予以严惩”。
陶明贵指着责任状说道:“你看看!我们管得很严的。每个人都要签责任状的。”
记者在陶明贵的陪同下来到潘晓明(音)家。潘晓明兄弟均不在。破旧的土房里,满脸皱纹的潘母正在筛子上淘米。她坚决否认儿子参与过捕鸟,说自己家靠承包鱼塘生活。
记者提出要采访几位其他的鱼塘承包人,陶书记电话联系了一番,表示:“他们都去湖区看鱼了,好远的。”
陶书记说:“我们这里的人,已经没人敢捉鸟了。偷天鹅的,都是那些在吴城打鱼的安徽人。”
在新建县政府领导的口中,偷天鹅的是“江苏的打鱼人”。
无论他们来自哪里,本刊记者无从联系到整日在鄱阳湖深处漂移的打鱼人。
陶明贵口中的吴城处于鄱阳湖保护区的中心位置。而“天鹅门”事件(砍人风波发生后,当地人将此戏称为“天鹅门”事件)发生后,保护区管理局的副局长刘观华、罗盛金均向《瞭望东方周刊》表示:“这个事情不在我们保护区范围之内。”
鄱阳湖总面积约为45万公顷, 而鄱阳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面积仅占鄱阳湖流域的5%。
此外,据南昌人民广播电台的报道:“经过连续五个昼夜的蹲守,南昌市森林公安局于2008年11月25日侦破了一起非法猎捕、收购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小天鹅的特大案件,当场缴获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小天鹅21只,扣押承运小天鹅的汽车一辆。”
该案中,非法收购的小天鹅全部是从新建县铁河乡胡某、郭某等7人手中购来的。
捕杀、毒杀、激光
有曹门村民证实,当地确实有“打鸟的传统”。
“那可是祖传的‘手艺’。如果有人要学,三个月30万!”在本刊记者赶赴曹门村之前,黄先银曾这样表示。
捕天鹅共有三种方法。除了撒网、投毒,还有一种“光照”的方式。
这三种方式各有奥妙,最后一种方式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有人称其为“激光式”。据说,只要有人拿“激光”朝鸟群一照,所有的鸟就都动不了了,束手就擒。
“其实就是用强光照鸟。”新建县野保站站长陈小斌告诉本刊记者,“原理很简单,哪怕是我们人长期处在黑暗的环境中,突然拿电筒照你一下,你也会什么都看不清,失去反应。”
撒网和投毒是比较传统的方式。“天网”实际是一种大鱼网,捉鸟的原理与捉鱼相仿。撒网要挑月头和月尾,因为“月光很大时捕不到鸟”。
投毒则是用一种叫“呋喃丹”的剧毒农药拌进炒热的稻谷,再倒进塑料袋扎紧闷上一段时日,最后和上沙子往泥巴里一塞,药性可以维持20天至一个月。
黄先银说:“一定要塞四五十厘米至一米,越深越好,有些天鹅甚至头栽在泥里死掉。”
另有一种叫“瓢沙”的毒饵,可以顺着水面漂浮,只有少数人可以搞到。
在这几种捕鸟方式中,“投毒”见效快,但缺点也最明显,因为死鸟的价格只有活鸟的一半。现在又有人发明出了“打针解毒”的方式,可以让还没断气的鸟“起死回生”。
暴利驱动产业链
预订、捕捉、运输、贩卖天鹅,这条隐秘的产业链,在鄱阳湖地区已经存在了数十年之久。
据野保站介绍,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鄱阳湖附近的村庄,包括永修、昌邑、联圩等地区,几乎每个村都存在“捕雁队”。到了上世纪80年代,鄱阳湖区的候鸟保护站纷纷建立,村民们传统的谋生方式突然受到打击。
“2002年以前,保护站刚刚建立的时候,有人甚至把捕鸟的网和毒药撒到保护站门口。” 八字墙保护点的伍站长告诉本刊记者。
在暴利的推动下,捕鸟现象难以根绝。罗盛金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有一些专职的鸟贩子,每年4月出门打工,10月归来。而每年的10月至次年4月正是天鹅飞来鄱阳湖越冬的时期。
黄先银透露,从每年的10月起,滩涂上就有人撒些充作诱饵毒杀候鸟的小鱼。捕鸟人大多在下午4时开始架网,或撒下毒药,天亮前开着摩托车或拖拉机去湖边拾鸟。还有人用十几支鸟铳同时向空中发射霰弹,有时一次可以打下几十只天鹅等候鸟。
待天鹅到手后,捕鸟人会用挖坑等方式将鸟藏起来,再等待时机从水路运到各地。
黄先银告诉本刊记者:“每年的11月初至第二年元月,再到过年左右,是两段最关键的捕鸟期。”
1月15日,本刊记者佯装摄影爱好者,进入湖区昌邑乡西门村。一陶姓村民说,如果想买天鹅,他可以帮忙。但第二日该村民却称现在风声较紧,暂时没有天鹅。
本刊记者从村民和野保站了解到,一只活天鹅从农民手中卖出的价格约为500元左右,到了收购天鹅的二道贩子手里,转手价格是800元~1000元。缺货的时候,价格更高。之后,二道贩子会将收购来的天鹅集中运输,卖到广东、广西、浙江、上海、福建等地,也有一部分会流入附近的南昌市和九江市。此时一只天鹅的价格大约在1500元。
最大的利润空间在餐馆。餐馆按需进货,捕猎者通常在收到订单后开始行动。每逢年关,野天鹅的销售更为紧俏。
餐馆以1500元的价格购进一只天鹅后,做成的菜肴每盘需肉一斤,售价在350~400元。一只天鹅大概重10余斤,共计可卖四五千元。
至于贩运天鹅的手段,最猖獗的时候,“海陆空齐上”。
在鄱阳湖区附近的集市上,本刊记者没能找到出售的天鹅。据了解,没有熟人引见,一般人是买不到天鹅的。 ■
[上一页] [1] [2]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