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偷来衣服低价出售 破旧小村几乎人人穿名牌

　　金马镇位于红河州贫困县泸西，主要经济支柱是农业，居民生活并不富裕。然而在这个并不起眼的小镇，附近村民却是名牌加身，衣着提前进入了“富裕”社会。而在昆明螺蛳湾商场，一些商户曾贴出“金马人，不得入内”的憎恨条幅，金马人究竟是何原因得罪了这些商户？日前，记者调查发现，金马镇附近一些村落的村民在外地偷来名牌衣服后，再在镇上以低价卖出，形成一道别样的集市风景，甚至有外地人专门驾车到金马镇买衣服。

　　挂出横幅 “金马人不得入内”

　　昆明螺蛳湾是全省最大的批发市场，这里云集了各类名牌服装。一到营业时间，整个商场里人头攒动，一派红火景象。树大招风，近年来，这里也成了小偷经常光顾的地方。一些商户获悉，被警方抓获的偷盗嫌疑人中，来自金马镇的人占了多数，于是，一些商户打出了：“金马人不得入内。”的条幅。见此，民警劝止商户不要打这样带有歧视性的标语。

　　2月8日10时许，螺蛳湾商场已是人流如织，商户们正忙着应付顾客。在市场里开服装店的柯先生说，这些小偷太厉害了，基本上都是团伙作案，一进来就是好几个人，叫人防不胜防。他们男女搭配，分工明确，一些人佯装试买衣服吸引老板视线，其他人就偷偷将衣服藏在包内或身上，然后跑了。店内导购员也称，在她们这层楼，有不少商铺都被盗过。因屡屡被偷，柯老板说，现在已经有了经验，若遇到很多人进店，便只允许对方在店内衣架上选衣服，也不帮他们去储存室拿了。

　　市场里一位卖品牌牛仔裤的女老板称，她店里去年被偷了很多次，损失1万多元，这样的事情每年都要发生。隔壁卖牛仔裤的蔡女士也说，去年11月份，她店里一包价值2000余元的牛仔裤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卷走了。

　　记者走访了市场里40余家商铺，很多都有被盗的经历，被盗的服装有老人头、皮尔卡丹、以纯、安踏、金顿等。不少商户都将矛头对准了金马人。那么，金马镇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会引来如此非议？

　　每逢赶集 驾车到金马买衣服

　　金马镇位于泸西县西北部，这里人均耕地面积不足1亩。2月9日清晨，金马镇从黎明中苏醒过来，商户们早早便开门迎客。

　　一名开饭店的女老板介绍说，镇里地摊上名牌服装很多，什么牌子都有，价格非常便宜，但中间也有次品。每逢周一，周四，是金马镇赶集的日子，这两天，全县的人都会跑来这里凑热闹，甚至还有许多外地人专门驾车来买衣服。“赶集的时候，开车过来的外地人一买就是好多件，花不了多少钱。”

　　饭店外，一名卖香火的中年妇女说，要买衣服得去农贸市场附近，那里有两快空地，专门用来卖衣服。市场里摊位的衣服档次不高，但来路比较正。而市场外的摊位名牌服装特别多，都是“赶街”来的，很便宜。妇女说，“赶街”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正常的赶集，另一个就是“偷”。摆在市场外面卖的名牌服装都是附近村里一些人从其他城市偷来的。那些名牌服装一般不会超过200元。她还对记者说：“你按1/3的价格还价，基本上都能买到。”

　　金马镇农贸市场并不大。市场里一名卖水果的老板透露，摆地摊卖名牌服装的人要到12时才来，买卖时间在3个小时左右。女孩还说：“很多名牌服装都是从外面偷来的，也有些是假冒伪劣产品，掺杂在名牌服装里配着卖，要买到好东西，就得看眼力了。”

　　此时，离12点还差两个小时，记者便在市场内转悠。一些卖蔬菜的摊贩说，这个地方小偷非常多，就连蔬菜都不放过。“他们一次来四五个人，有的假装买，有的就直接拿起蔬菜往背篓里扔。”旁边一名女摊贩还称，这里的小偷非常凶，动不动就打人。

　　钱花光了 再去取来买衣服

　　9日11时许，市场附近开始热闹起来，市场旁的空地上，一些背着大布袋的中年妇女陆续来到，开始摆摊。一辆辆微型车也陆续驶入市场，他们打开车门，将衣服铺在地摊上。不到5分钟，4排长长的地摊便呈一字形排开。记者粗略数了数，每排有10余个摊位，摊主绝大多数是中年妇女，或戴草帽，或打伞、她们穿得很时尚，基本上是名牌。摊位上的服装、鞋子、拎包更是琳琅满目，有皮尔卡丹、劲霸、苹果、金盾、李宁、安踏、耐克等。

　　12时许，地摊旁开始人头攒动，来买衣服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地聚集在每个摊位前精心挑选。这时，不少外地、本地牌照的车子停在摊位前，经过讨价还价，驾车来买衣服的人提起大包小包的衣服，迅速离开。一名专门驾车来买衣服的年轻女子说，她是外地的，经常过来买，跟一些摊主已经很熟了，价格也比一般人买的便宜。旁边一名女子说，这里的衣服都是名牌，价格非常便宜，200元钱的东西，一般三四十块钱就能买到。

　　半个小时过后，一些来买服装的人两手抱满了衣服，或将衣服搭在肩上，有的甚至直接穿在身上，然后满脸笑容地离开现场。一名男子抱着衣服乐呵呵地说，他买了5件衣服，总共只花了180块钱。还有人在钱花完后，专门去银行取钱，再跑过来买衣服。

　　“这个七匹狼羊毛衫多少钱？”记者向一穿耐克运动服的女摊主问道。“这个衣服市场价是600多，我就300块钱卖给你。”记者出价70块钱，女摊主说不卖：“这可是七匹狼的，你看看质量。”记者刚准备掉头离开，便被摊主叫住了。记者问摊主这件衣服是否是真货，她摆出一副不容质疑的神态称，她在这里卖了两年里，服装绝对是真货，如若有假，可以退换。当记者问及如此好的名牌服装，怎么卖如此低廉的价格，女子称生意不好做，而问到货物的来源时，女子甩开头避而不答。在这些摊位上，市场价数百元的金盾夹克，60元就能买到，标价800多元的男士棕色牛皮拎包，100多元就能买到，更便宜的要属耐克、安踏、锐步等运动品牌，一整套衣服只要几十元。

　　与地摊上红火的“生意”相比，市场内的服装店，却是门口罗雀，生意相当冷清。一些店主愤怒地说：“我们这里卖几百块的衣服，他们卖几十块钱，你叫我们怎么做生意。”对此，他们还向相关部门反映，虽然有人来查过，但没任何效果。一些老板说，等房租到期后，便将衣服大甩卖，再到其他地方做生意去。

　　□ 记者暗访

　　破旧小村 几乎人人穿名牌

　　金马派出所所长王猛称，农贸市场附近摆地摊卖名牌一事，他们曾经多次调查过，因为摊主能够提供供货单，警方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卖的是赃物，调查难度很大。“金马镇的人一般不在本地作案，派出所曾经配合过外地公安在本地展开抓捕。”王所长说。

　　王所长介绍，全镇5万余人，整体文化水平不高，镇上只有2000多人在外地打工，其他的要么在家务农，要么做生意，人均年收入为2428元。在外地有偷盗行为的，主要集中金马镇新坝、爵册、雨龙3个自然村。

　　随后，王所长驾车带记者来到新坝村，村子不大，很多都是土砖房，显得比较破旧。与陈旧的土砖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该村村民有穿劲霸的，有穿皮尔卡丹的，有穿耐克的，基本上都是名牌加身，男女老少都穿得特别时尚、精致。

　　村中的小溪边，一名穿李宁运动装的女子正在洗鞋，黑色胶桶里装满了安踏、耐克等名牌运动鞋。当记者向她打探村中是否有名牌衣服卖时，女子抬头打量了一下，便沉默不语。

　　沿着村道往里走，在一土砖房旁，记者以服装商贩的身份向一名中年妇女打探，她说，村里衣服多的很，什么牌子都有，价钱绝对便宜。记者问这些好衣服是从哪里来的，妇女直言不讳地称是“赶街”来的，被问及什么是“赶街”时，妇女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称如果买衣服她可以帮忙问问，便走开了。

　　记者在村中走访时，不少村民都投来审视的眼光，观察记者的一举一动。王所长说，为了安全起见，不要到村民家去看衣服。过了一会，妇女跑了过来，称只有村子的另一头有衣服卖了，眼睛不时往车里打探，紧接着，两名妇女围拢过来。这时，又有一名中年妇女也凑了过来，答应帮记者去联系几家卖衣服。其他两名妇女连忙向她使个眼色，该妇女称去联系卖家，便匆匆跑开了，从此再没出现。王所长说，这个村里的人非常团结，也很精明。民警曾到村里来抓人，村里明明有这个人，他们却称村里没这个人。

　　暗访中，一名陈姓男子透露，这个村很多人都在外面偷，偷来的衣服就拿到镇里集市上卖。偷盗中，他们还互相较量，看谁在外面偷得多。村里还议论，“在外面偷件衣服，不算本事，有本事就偷台冰箱出来。”

　　王所长既是金马派出所的所长，也是镇上分管政法的党委副书记。当得知螺蛳湾打出过“金马人，不得入内”的条幅时，他说，金马镇并不像外界描述的那样偷盗盛行，只是有部分人在外地偷盗，影响了当地的形象。

　　□ 焦点对话

　　村里人觉得偷窃并不羞耻

　　近日，记者从云南省墨江县公安局刑侦大队获悉，他们于去年6月份端掉了一个流窜在云贵两省偷盗品牌服饰的盗窃团伙，该团伙涉案金额40余万，抓获的11名犯罪嫌疑人中，有9人来自金马新坝村。该团伙中年纪最大的32岁，年纪最小的仅有16岁。

　　据介绍，2008年5月底的一天，墨江县联珠镇新建路的一家“柒牌”服装店进来了一对神秘男女，他们忙于挑选衣服，见他们诚意要买的样子，两名女导购员忙着给他们找衣服，试尺码。紧接着陆续进来5个女的，其中一个还抱着小孩。一名女导购员说，这些人在店里转了一圈后，什么都没买就走了。当天中午，另一名导购员进店准备替班时，发现店内裤子丢了10余条，鞋子丢了5双，T恤丢了3件，损失4000余元。导购员说，小偷进店时穿得都很时尚，根本想不到她们是来偷东西的。

　　得知此事，墨江县公安局迅速成立专案组，经了解，这是一起精心策划，分工明确的团伙作案。根据监控录像，进入店面偷盗的有6女1男，以试衣服为由，相互遮挡导购员的视线，迅速窃取衣服，手段极为诡秘。由此，墨江县一张抓捕盗窃名牌服装犯罪嫌疑人的大网迅速拉开。

　　令人震惊的是，2008年6月18日13时许，该团伙再一次出现在墨江县联珠镇新建路，其中两个熟悉的面孔被“柒牌”的一名女导购员认出，并迅速报警。在离“柒牌”服装店不远的一家“李宁”专卖店，民警当场抓获3人。经审讯，3人交代，自2008年2月以来，犯罪嫌疑人芶勇(化名)邀约彭某、芶某等11人，以相对固定的方式，流窜云贵两省盗窃名牌衣物，共作案73起。随后，在泸西县公安局、金马镇派出所的协助下，墨江公安局先后将潜逃回金马镇的芶勇弟弟、彭某、芶某抓获归案。

　　今年2月8日10时许，在墨江县公安局刑侦队的协助下，记者在看守所见到了犯罪嫌疑人芶燕(化名)，她被抓时年仅17岁。交谈时，她泪如雨下，声称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

　　燕说，因从小父母感情不好，小学五年纪她就辍学回家，帮着家里干农活，父亲从不管家里的事，繁重的农活压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看着母亲太辛苦，他总想自己能赚钱分担家里的负担。2008年3月，她主动去找了村里的芶勇(化名)，要求芶勇带她去外面“赶街”赚钱。

　　燕说，在村里，大家觉得偷窃并不是羞耻的事情，偷得多的人反而得到大家的赞许，那些人家里生活一般比较好。她们那里，整个农贸市场都在低价卖名牌服装，男女老少穿得很时髦，基本上是名牌。她说，刚开始偷窃的时候她胆子很小，几次得手后，就习以为常了。她先后去过全省不同的市州，每次回来都能分不少衣服，再在农贸市场低价卖出。本想攒点钱，就撒手不干了。但她又管不住自己，每次卖衣服的钱都用来吃的，或买化妆品。在看守所羁押的8个月里，芶燕的妈妈来看过她两次，每次见到母亲时她就痛哭流涕。“出去后，我想去学瑜珈，我最大地梦想就是当瑜珈教练，开个瑜珈培训班。”

　　被关在同一个看守所的芶勇称，当时出来偷，是他太想出人头地了。他说，2006年以前他在昆明当水电工，辛辛苦苦每个月只有1000元钱的工资，根本不够用。06年父亲去世后，他就回到了家中，花了3万多元，买了一台长安新星面包车，开始拉客赚钱。在拉客过程中，他认识了犯罪嫌疑人彭梅(化名)等人，见彭梅穿的是名牌，非常风光，而在村里偷盗人家衣服不是羞耻的事情。随后，他便联系10余人开始“赶街”作案。

　　本报记者 赵伟 何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