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球员规避足协霸王条款国外登陆 胜利大逃亡

◎ 冯潇霆、周海滨的自由转会引发了一场风波 ◎供图/CFP

北京时间2月11日，周海滨接过了埃因霍温的19号球衣并接受了媒体的采访 ◎供图/IC

　　解密中国足球队员的自我救赎

　　■90%球员法律意识淡薄、不懂国际规则

　　■国内经纪人明知规则却拖球员后腿

　　■“霸王条款”帮俱乐部“套牢”球员

　　◎ 文/《青年周末》记者 王媛

　　2009年初中国足球上演了第一出大戏：球员周海滨和冯潇霆抛弃老东家，利用国际规则成功“偷”渡到国外俱乐部。就是这样一个“壮举”让不少现役球员羡慕得眼红。

　　这场大逃亡，让很多俱乐部傻眼，纷纷找来“靠山”——中国足协，但足协却皱皱眉、摇摇头说：“无能为力”。

　　这场风波后，很多人却产生了疑问：“难道受害者只有俱乐部？”这场风波后，引出了中国足球运动员不太“正常”的生存现状。在采访中，《青年周末》记者深刻感受到：中国足球队员大多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他们仅仅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国际法规巧治足协“霸王条款”

　　1月22日，冯潇霆需要秘密前往韩国大邱，和俱乐部完成签约。从青岛飞到北京再到汉城再到大邱，连续3趟飞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路上。

　　2月13日，周海滨来到埃因霍温已经快一周了，除了在训练中表现着自己的实力之外，他的生活也走上正轨。目前周海滨已经离开住了几天的假日酒店，搬进了自己的新家—— 一套两居室的套房。对于俱乐部工作人员给自己找的这套房子，周海滨表示十分满意。

　　2月15日，曾入选过国家队的现役球员“小G”（化名）正在家中的电脑前浏览着新闻。现在的他正在考虑如果不再踢球了，是去上学还是去找个工作。

　　在得知周海滨成功自由转会到埃因霍温队时，正在和朋友聊天的“小G”突然变得沉默了，过了几秒钟，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告诉记者，在几年前他也曾暗自运作国际转会的事情，但是由于当时合同和俱乐部有纠纷，签约并没有成功。

　　“小G”国际转会的失败，按他的话说源于中国足协的一条“霸王条款”。

　　《中国足球协会运动员身份及转会规定》第十四条“停止踢球”中的第1款，规定：不再参加全国性正式比赛的职业运动员，在30个月内，仍被视为最后雇佣他的俱乐部的注册运动员……

　　《体坛周报》国内足球版编辑李海波证实了这一点，并向《青年周末》记者直言道：“这个规定对一个球员来说不得了啊，30个月要是没球，踢职业生涯就完了。这个规定算是中国足协规定中最流氓的一个了。”

　　李海波以周海滨举例：“周海滨跟鲁能俱乐部的合同是2008年12月31日到期，如果鲁能跟他不签合同，那么在合同结束后的30个月内，他还将归属于鲁能。周海滨要转会到国内其他俱乐部，其他俱乐部得向鲁能买他。但国际规定不是这样的，国际足联规定一个球员合同到期后就是自由身。自由球员转会不需要任何转会费，可以免费去另外一个俱乐部踢球，这就是中外的一个差别。因为中国足协隶属于国际足联，所以‘小法’只能按照‘大法’走。”

　　正是这样一个差别被周海滨和冯潇霆合理地利用了。周海滨合同到期后找到埃因霍温队，埃因霍温不用付转会费，只需要付周海滨工资就可以拥有这个亚洲球员了。冯潇霆成功转会韩国大邱俱乐部也是如此。

　　■周海滨曾向足球记者咨询规则

　　中国足协有给各俱乐部的“保护政策”，如果大连队坚决不放冯潇霆，鲁能队坚决不放周海滨会有怎样的后果？

　　李海波给出了答案：“如果大连不放人，韩国俱乐部就会把冯潇霆和他们签的合同发给国际足联的仲裁部，如果在10天之内中国足协不给冯潇霆办转会手续，中国足协将不能在国际足联注册了，中国的国家队将不许参加世界杯外围赛这种国际赛事。你说要是这样中国足协怕不怕？中国足协就会立刻发函给大连，如果大连不给冯潇霆开转会手续，就会跟武汉队一样别在中超混了，这就是一种强硬手段。”

　　当中国足协负责转会事宜的人士在谈及此次冯周事件时，这样说道：“我们根本无法从规则上挑出对方的任何毛病，所以，这就等于是我们吃了个‘哑巴亏’！”的确，周冯这件事，足协一点辄都没有。

　　明明有国际规则保护着球员，为何球员到现在才意识到可以利用国际足联的规定呢？

　　另一位现役球员朱杨（化名）在接受采访时说：“中国球员的法律意识太淡薄了。我们除了踢球还是踢球，没有什么人会去研究国际足联的规章制度，一百个球员能有一个明白的就不错了”。

　　《体坛周报》足球知名记者马德兴把国际足联规定研究得非常透彻，以至于周海滨在为转会事宜踌躇时，都来找马德兴咨询。

　　“在冯潇霆自由转会一事成既成事实之后，我连续写了几篇博客，对国际足联的转会规则与中国足协现行的转会规则进行对比、分析，坚决支持冯潇霆在转会大邱俱乐部一事上的做法。周海滨在看到博客之后，与我通过一次时间较长的电话，就是确认自由转会是否可行。我将有关国际足联转会规则再一次详细地向周海滨进行了解释，并明确告诉他：自由转会可行，谁也不可能阻拦！”马德兴在自己博客中写道。

　　■意大利人打破中国转会市场的沉寂

　　周冯二人这次的成功“偷”渡，与二人的经纪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冯潇霆的经纪人是最早提出要自由转会的，他的经纪人是佩特里卡，一个意大利人，律师出身，专门打体育官司。他曾长期担任意大利经纪人协会主席，被称为“意甲的亚洲市场转会王”。

　　“外国经纪人的思路跟中国经纪人不一样，他就按照国际足联的规定办事，甚至没有跟冯潇霆商量就跟韩国那边谈了。一个外国人打破了中国转会市场的沉寂。”李海波说。

　　在朱杨和其他球员看来，找到一个好的经纪人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朱杨说：“中国球员中可能也就有不到10人会想自己以后要去国外踢球，他们会有经纪人。但经纪人首先还得是国际足联认可的，像很多中国的经纪人就跟房产中介似的，连英语都不会说，怎么能懂国际足联的章程呢？中国在国际足联注册的经纪人总共加起来还不到20人，太业余了。”

　　马德兴在采访足协内部人士时，他们也认可这一点。足协人士坦言：“从来没有出现过冯潇霆或者周海滨这样的自由转会事情，很重要一点，恐怕还是在于经纪人。国内的经纪人长期混迹于中国足坛，熟知国情，如果利用国际足联这一规则，把某位球员以自由转会的方式送到国外去。那么，其结果肯定是：这位经纪人恐怕以后很难继续再在国内足坛干下去，因为谁都会提防他了。”

　　■冯潇霆不被耽误身价早已翻番

　　虽然，周冯二人已经成功“偷”渡，但“小G”却告诉记者，现在这时再远赴国外踢球，已经不是踢球的最佳时机。“十八九岁出国是最佳时期，年纪小，能把国际足球新打法最快吸收进去。”

　　解说员黄健翔在一次节目中举了个例子。

　　“2005年夏天，在荷兰的世青赛上，中国队小组赛三战全胜，最终只是在淘汰赛中遗憾地负于德国队，当年7月初，我就接到德甲沙尔克04队总经理阿绍尔的电话，询问中青队一名主力中卫的情况，他的名字叫作冯潇霆。”

　　阿绍尔总经理开门见山地跟黄健翔说他们要想在欧冠赛场上取得好成绩，必须引进一名转身快、回追能力强的中卫，小冯在世青赛上的表现被他们的球探发现，而最吸引他们的是小冯当时的年龄只有20来岁，培养前途非常好。

　　为表明诚意，阿绍尔说，他们准备将队内的巴西球星埃尔顿转卖至土耳其，以便腾出一个非欧盟球员名额。他还跟黄健翔和盘托出自己的底牌：为引进小冯，他准备了现金100万欧元。按当时汇率，是人民币1000多万。谁知得到大连队的答复是：现金200万欧元，少一分不卖。

　　后来阿总还是从那届世青赛上挖来一名巴西的后卫拉斐尼亚。现如今拉斐尼亚早已是沙尔克04队的主力后卫，他目前在国际转会价格已是900多万美元了。现在冯潇霆值多少？不到四年时间，两人的差距便是这样子了。

　　在节目的最后，黄健翔无奈地说：“日前冯潇霆表示马上就要去韩国大邱了，他说要给实德补偿，但谁来补偿他这四年的青春和一去不复返的机遇呢？”

　　■球员签合同完全听命于俱乐部

　　虽然已经不是去国外踢球的最佳时机，但周冯二人还是比众多球员早一步迈出中国足坛的“牢笼”，这令无数球员羡慕不已，“小G”和朱杨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我们这些球员的现状可以举个例子：比如去年中国房地产不好，卖房的、装修的，包括房产中介都挣不到钱。现在足球也是这样，大环境不好，没有赞助商愿意投钱，俱乐部没有钱，只有两三个俱乐部要成绩，为了形象撑着，到球员手里就更没什么钱了。”朱杨说目前中国球员在国家队踢球的球员收入会高点，但有些球队的球员每个月也就三五千元钱，有些球队的球员一个月可能一两万元钱，但一年只发三四个月的。

　　李海波也感叹：“中国很少有球员能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劳资关系中，球员永远是弱势。”

　　可以说，这次俱乐部在周冯这件事情上吃了为数很少的一次亏。

　　“一般来说一个球员在签合同方面完全是听命于俱乐部，如果合同到期，俱乐部不会立马跟你签合同，联赛3月21日开打，一般在3月中旬体测的时候，俱乐部才跟一些主要球员签约。有时联赛快要打完了，才跟球员签约，很多球员今年踢了之后，能拿多少钱，能拿多少奖金都不知道。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球员也没法跟俱乐部闹，一闹就会被封杀，一年都挣不到钱，你的所有权还是属于俱乐部，想去别的俱乐部，别人也不敢买你。”一位知情人坦诚地告诉《青年周末》记者。

　　“中国足球没有太多的法律，但潜规则太多了。”李海波说，“国际上合同到期前的六个月，俱乐部要向球员明确表态到底续不续约，而且国际上的合同比较多样化，一般的球员是短合同，大多数好的球员都签的是‘2+3’。”

　　周冯事件后，中国足协开始着手制定新的球员合同规则，改变过去不少俱乐部和球员一年一签的状况，长期制约中国足球发展的旧势力，将进一步收紧自己的阵地。但即使这样，像“小G”这样的一批球员已经有了想退役的想法。

　　“球员想多挣钱，俱乐部老板想节省开支，把成绩搞好。俱乐部老板和球员的利益永远是对立的。”“小G”现在没有进行训练，一直在家待着，他正在考虑到底还踢不踢了。他最后对记者说：“不踢可能就会去上学了或者找个工作。像我这样的球员很多，踢就是为了理想，但踢可能弄好了一个月能挣个1万元钱，弄不好就几千元钱，跟普通白领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还弄得一身伤，要是有更好的选择很多人肯定都转行了。足球为什么会搞成这样，我自己都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