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建高速绿化带占用耕地 农民抱怨未拿到补偿

　　公路绿化：0.3亩地带给农民的烦恼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张伟/河南报道

　　“好好的耕地，为什么种树？”

　　王海这几天比较郁闷，因为村干部天天催促自己把刚砍掉的杨树再种上，“这不摆明了欺负人嘛。

　　王海是豫北某地的一位农民。2003年，当地一条新修的3级公路从村头通过，王海家的田地刚好在公路边。按规定，这条公路沿线需要建设一条10米宽的绿化带。据王海所在村的村委会负责人介绍，当时是政府统一提供树苗，村里出工，按照2m×2m的密度种的树，“我们全村共有2200多亩地，公路在村界内有1800米，绿化带10米宽，一共占了54亩地。这还不包括公路边的排水沟。”

　　王海家有0.3亩地做了绿化带，按照2m×2m的密度种了45棵杨树。6年来，这0.3亩地和45棵杨树成了他的心病。原因很简单：不赚钱，因为树是国家的。据王海介绍，种粮食大概每年每亩能赚1000元左右，0.3亩地就是300元。“当年种树时，村委会说，会按照占地面积、当年的粮食产量和价格给我补贴，可从来也没有给过，我找过村领导好多次，他们说，这是上面的规定，可后来上面也没给村里拨钱；我想让村里给我补地，村里又说没地；后来又说，树虽然是国家的，可在我地里，我可以偷偷卖。”

　　在得到村领导“偷偷卖”的许可后，今年春节过后，“家里刚好花费有些紧张”的王海，就把45棵杨树全卖了，“这些破树不值钱，45棵总共才卖了1485元，如果种粮食，这3分地六年能赚1800元。”据村里的“树经纪”介绍，杨树的成长周期是8年，但绿化带的树因为种的太密，长不大，都是“小老树”，细高，王海地头的树即使长满8年，一棵也就50多元，45棵最多能卖2500元左右，“那时候，种树的收入才和种粮食差不多，可是农民没什么闲钱，别说8年了，靠地吃饭的人，地里一年不长钱就受不了了”。

　　可王海没想到的是，树刚卖了没几天，村领导就要求他把树补种上。“凭什么占我的地还不给钱？而且，是你让我卖的！”王海很不满意。

　　“他就是傻！”

　　“他就是傻！”该村村委会负责人说：“我是让他偷偷卖，你一年卖个几棵，谁能发现？这家伙一下子把树全卖了，光秃秃一块儿，瞎子都能看见了！”据其介绍，征用耕地搞通道绿化，是国家的政策，必须执行，“这关系到国家的交通事业，还有环保，防风防沙”,砍伐买卖必须要征得林业部门的许可。但这确实是件让人头疼的事。人多地少，农民根本不愿意把地用来种树。“当时根本没人愿意，我们村委会不得不派出专人去画线，挖坑，拉树苗，种树，上面的要求是必须种活，为了防止农民破坏，我们村里还掏钱鼓励大家，凡是地里种树的，一棵树补助2元钱。”

　　据该负责人介绍，为了这些树的存活，村里可是伤透了脑筋。“一开始上面说补贴，可又没给钱，很被动。后来，又让按照占地面积调地，但现在哪还有闲地？宅基地都没了，别说耕地了。何况每家被占的耕地太零碎，一两分的都有，怎么调？农民当然不愿意啦，整天来我这里闹。我有什么办法？后来，上面又说可以‘谁的地谁受益’，但必须保证地上有树，我这才让他偷偷卖。还不能让别人知道，要不大家都卖了，怎么办？本身就不愿意种树，你允许他们卖了，再想让他们再种上可就难了。”

　　“在农村，耕地比自己的亲爹还亲，一有个风吹草动，我头都大了。”该负责人感慨地说：“上面倒好，乐得清闲，把任务全压我们头上了，还不如公路段的，隔三差五还过来看一看，浇浇水。”据其介绍，公路沿线的绿化带属于林业部门管理，而紧挨着公路的一排树则属于公路部门养护。

　　“有人生没人养”

　　据河南省焦作市农林研究院的杨树专家赵自成介绍，随着近些年来各地政府对生态环境建设的重视，植树造林工作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并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农村植树造林的范围主要包括山区、滩区、四旁（路旁、屋旁、渠旁、沟旁）、农田防护林、道路绿化带（即通道绿化）。在我国北方，杨树是植树造林所选用的主要树种。

　　“但目前我国许多地方在植树造林上，也存在着一些需要注意的方面。”据赵自成介绍：一是品种选择不科学，比如北方许多省份都种植沙毛杨，这种树成长周期长，且长不大，病虫害多。二是种植模式不科学，以杨树为例，如果要做为纸浆材料种植，则需要3m×5m的受光面积；如果要作为板材种植，则需要5m×5m或者4m×6m的受光面积；每亩地种植四五十棵为宜；但目前许多地区的种植密度都很大，一般为2m×2m，这样种植的树，头两年长得快，第四年以后基本不长，收益降低近40%。三是后期管理基本为零，“有人生没人养”，任其自然生长，成材率不高。如此则环保效益、经济效益都不能发挥到最大。

　　当记者就通道绿化致电当地林业部门时，地市一级的林业部门称自己对植树造林只是进行业务上的指导，具体事务归县级相关部门管；记者在县级林业部门得到的答复是，“地是谁的，树归谁管”。终点又回到起点。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许多人习以为常的公路绿化带宽度最小10米，最大的宽度达到100米，大多为杨树。大部分农民不愿意种树的原因很简单：没有种粮食赚钱，而且钱来的慢。

　　当地一位想承包公路绿化带的企业家告诉记者，承包这件事远比自己想象的难，市、县、乡、村几乎没人愿意管，即使个别感兴趣的，租金要的又太高，“其实是件挺简单的事，只要能把这些零碎但又总量巨大的林地统一科学管理，农民的收益肯定比现在要好，怎么就没人愿意和我合作呢？”

　　当地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政府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是一件名副其实的“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活儿，没人感兴趣。“我就是科学种树了，就算8年后效益惊人，可8年后我在哪儿？知道为什么树栽种的这么密吗？数字是我现在就可以得到的成绩。”

　　当地一家年需四五十万方木材的纸浆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2008年我国进口商品纸浆数百万吨，每吨400美金，“我们企业却有一台机器因为缺少木材不能开工，我们的纸浆原料只有20%来自本地，为鼓励外地的原料过来，每吨外地原料我们还要补贴70元。自己种树又没那么多钱，需要几十万亩地，地租太贵，前期投入得几个亿。政府一直在号召农民种树，可光种不成材有什么用？”

　　这些事和王海似乎没什么关系，他目前最烦心的是：“凭什么补种树苗的90元钱要我自己掏？你们这么多年白用我的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