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一家小店3年易主11次” 一边是“一个普通门脸儿房转让费喊到25万元”
周末下午的南锣鼓巷,热闹的气氛中透出几分安逸和闲适。三三两两的游客从一家家小店门前经过,不时停下来端起相机,对着某家酒吧漆迹斑驳的窗框按动快门;又或者走进挂着五花八门手工制品的店铺里,操着英语、法语、日语还有粤语,和店员们讨价还价。
咖啡馆里,女孩们一边啜饮着手中的饮料,一边低声闲聊着。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胡同把角儿,一位不知名的画家正在那儿临摹街景;不远处,一只名叫“赵小钱”的狗,规规矩矩地蹲坐在主人家的店门口,面前挂着个“寻找女友”的广告牌,目光慵懒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南锣鼓巷这些年来的变化,熊福荣全都看在眼里。当初这个美籍华人搬到附近居住,经常来这儿吃5元钱一碗的盖浇饭,或者找个老头花六七元钱剃头。后来他和朋友合开了一家小店,做服饰和咖啡生意。小店名叫“NLGX”,就是“南锣鼓巷”的汉语拼音缩写。
冬天刚过去,熊福荣坐在自家小店二楼露天平台向下俯瞰,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那些偶尔光顾这里的游客不会注意到的细节:邻近的那些店铺不知何时已经变了脸,“房子还在,老板换了。”
老板们来去像走马灯 设计师蒋立德绘制的南锣鼓巷地图,在去年初便停止了更新。蒋立德是熊福荣的生意合伙人,也是这里很多店铺的常客。“这条胡同变化太快了,你还来不及把新的店铺加进去,它就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这张地图上一共标注了95家店铺,一年之后已经有23家店铺消失不见,其中不乏“当地时间咖啡馆”这样最早在南锣鼓巷立足的店铺。“当地时间”的原址南锣鼓巷1号,现在变成了一家服装店,正在装修中。这件事曾在北京的食客们中间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有人看到咖啡馆关门前贴了张告示,“好像是房租有了分歧,房东赶这家店主搬家腾房子。”
类似的事情,玩具店老板刘涛见得多了。刘涛的玩具店开在鼓楼东大街上,算是南锣鼓巷的辐射地段。“五六年前一块儿开起来的店,最近一年得有十几家转手了。有个卖变形金刚的,全北京都特有名的主儿,说关就关了。”关门的理由全都一样:“做不下去了呗,连房租钱都挣不回来。”
这一带有家店铺,最近三年换了11个老板。每逢有人向刘涛打听南锣鼓巷的生意好不好做,他就远远地指着那家店铺告诉人家:“半年以后你要是看它还开着门呢,老板还在,那你再来这儿做生意也不迟。”
虽然老板们像走马灯一样来了又去,但是这里的房子却从来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在蒋立德的地图上,原本消失的23家店铺,此时都已变成了其他店铺,有的早已开张,甚至连装修都没动。
高房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从事房屋中介的班焰,从小就生活在南锣鼓巷。“见过北京最破的小平房吗?你都没法想象以前这条胡同里面是什么样子。”在他的印象中,这条胡同的改变是从2006年开始的。那一年胡同里进行了环境整治,“铺了青灰色的地砖,新修了厕所,路口装上了牌楼。”整治后的照片,登在了很多国外出版的旅游指南上。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胡同里的房价陡涨起来。
“以前这里的房租撑死了每月一两千元就能拿下,四年前涨到了三四千元,两年前涨到了五六千元,现在一个10平方米的小门脸儿,也得要每月8000元钱才能租得下,好点儿的房子月租金大概要两三万元。”一家中介公司门口贴着的价格,可能是这一带最贵的门脸儿房:面积为400平方米,年租金60万元。
虽然租金水涨船高,但这里的房屋出租生意却异常紧凑,就连周边的几家中介公司都根本插不上手。一位中介公司的职员说,“你嫌这儿的房租贵,可恨不能这家店走之前两个月,那边儿就已经有人接手承租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以为这儿的钱好赚呢!”
对于靠出售工艺品和经营咖啡馆、酒吧赚钱的小本生意来说,背负这样的房租并不轻松。老板娘娟子的咖啡馆有40多平方米,因为是淡季,只坐着一位客人,但她说,即使到了夏天旺季的时候,这里每天的流水也不过千元钱。“20多元一杯的咖啡,我得卖多少才能把房租赚回来?”老板娘娟子伸出食指比划着,“每年1万多杯都不够。”
还有另一个现实问题,扎堆儿在南锣鼓巷的店铺多了,彼此的竞争使得很多商品的价格被压得很低。“以前能卖30多元的货,人家看销路好,都跟着一窝蜂进货,现在5元钱都甩不出去。”而对于熊福荣和蒋立德来说,最郁闷的事情莫过于自己设计出来的产品,被别家抄袭过去,再以更低廉的价格出售。
在和店铺老板打交道的过程中,班焰总结出了一条经验:“南锣鼓巷倒得最快的就是做服装生意的。除此之外,无论你开什么店,一般头两年肯定亏本,第三年能持平就不错了,第四年和第五年才能考虑盈利。”可是又有几个小老板能熬过这段时间呢?
“看不见的房东”和屡被刷新的转让费 “在南锣鼓巷租房,有两件事情你必须要搞清楚。”班焰总是这样告诉初来乍到的租房者,“第一,在这条街上你是看不到真正的房东的;第二,这儿的房子几乎都有转让费,而且还都不便宜。”
南锣鼓巷最早一批店铺,都是从住在这条胡同里的居民手中租来的。随着门脸儿房被陆续出租,沿街的居民们大多也已迁至他处。“有时候别人相中了一套房子,就是不知道房东是谁;我们找居委会、找派出所,费了半天劲儿也不一定联系得上。”按照班焰的说法,直到最后签合同的时候,房东才有可能露面;而在此之前,和租房者打交道最多的,除了中介公司,就是这个店铺的上一任老板。
所谓的“转让费”,也就是在老板们之间相互产生的。
在南锣鼓巷,转让费还有另外一个名目,叫做“装修补偿金”。中介公司这样解释这笔钱的意义:“上一个老板走了,人家装修的店面要花钱,你进来接手继续做生意,就得给人家一些补偿。”按照中介公司的报价,这样一笔转让费,少则五六万元,多则20万元。
不过对于转让费,老板们却有另外一种解释:“自己做买卖已经亏本了,就算关门也得尽量收回点儿本钱不是?说得不好听,谁都知道这地方火得厉害,要想让我挪窝儿,不多出几个子儿行吗?”
在飞速的房屋转租过程中,转让费也在不断被抬高。熊福荣听说最近有家店铺的转让费又刷新了纪录:“25万元!”他感到有些诧异,“这还怎么赚钱?”
会不会崩盘? 高额的租金和天价一般的转让费,在专业的房屋中介从业者看来,南锣鼓巷的地产生意中已经显现出非理性的成分。
21世纪不动产北京安信瑞德加盟店工商铺总监李斌进行了一番比较:目前CBD和金融街等繁华地段的商铺,其租金为每天每平方米10元至15元;而以面积为10平方米的店铺来计算,南锣鼓巷的房租价格已经达到每天每平方米20元以上的水平。“参考这一地段的经营水平和人流状况,这样的价格明显偏高。”
李斌认为,南锣鼓巷房租迅速高涨的背后,潜藏着投资过热的因素;当房租价格与投资者所能获得的投资回报差异过于悬殊时,甚至有可能面临崩盘的风险。由于这里的店铺都是由投资者和房东一对一签订合同,一旦市场出现崩盘,其风险将由投资者独自承担。
类似的教训并非没有。此前北京曾有多处楼盘底商出现投资者向开发商抗议的情况,其中租金过高是导致投资者不满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李斌看来,使得南锣鼓巷避免出现崩盘的关键,在于政府部门通过补贴或税收的调节机制,来对当地的房屋租赁市场进行有效引导。他同时认为,要使投资者获得良好回报,就必须通过统一经营和管理的模式,来对这一市场进行规范。
统一出租是好是坏? 南锣鼓巷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这条胡同将被改造成为一条步行街,街道两旁的门脸房也都将收归,统一进行出租和管理。“那不就成了前门大街或者王府井了吗?”对于这则传闻,熊福荣有些不以为然,他希望这里能够变成步行街,但是并不希望因为沾染到过多的商业气息而破坏了这里的文化氛围。
统一出租是否能够降低房租价格,老板们也有不同的看法。最常被拿来作比较的是同样具有艺术气息的798和宋庄。由于房租价格的陡增,最初在那里落户的部分艺术家因为无法承受高昂租金的经济压力,早已纷纷“出逃”。
熊福荣更希望通过完善现有政策,来解决当前的房租问题。“在一些国家,对于租房者是有相应的保护措施的。比如对于每年房租上涨的比例设定上限,通常是10%左右,这样房东不能因为看到邻居租出了更高的价格,就随意抬高自己的租金。”
无论如何,和这条胡同里的大多数老板一样,熊福荣和他的投资伙伴们都希望能够长期地留在南锣鼓巷。“我们的品牌就叫南锣鼓巷,这里有我们的故事。”
小店门外,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隐约还能够闻到一点儿油漆味。“年初到现在,每个星期都有新的店铺在装修,从来没有停止过。”熊福荣说,“这里的变化太快了,我希望可以慢一点儿。”他笑了笑,“可是又有哪个新兴的地方,不是在飞快地变化呢?”
编后 市场有时会迟到 我们注意到,南锣鼓巷房价高企的背后,完全是市场自发形成的力量在推波助澜。自由市场是需要得到尊重的,正是因为其存在,才使得南锣鼓巷的商业价值在短期内迅速得到开发,从毫不起眼的胡同跃升为北京的黄金地段。
但是必须警惕的是,市场并非总是理性的。在投资者逐利的过程中,总免不了出现盲目追高的短视行为,使得市场价格一次次背离价值。虽然市场有足够的力量修正这一切,但其作用总是存在滞后性,并且往往是带有惩罚性质的。
迟到的市场曾经让我们吃了苦头,也留下了足够多的教训和案例。在问题激化之前,适当的引导和必要的干预有时是不可或缺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专业人士对于南锣鼓巷发出的预警信号,也许并非杞人忧天。(记者周健森)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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