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卫生厅长：不是我力挺宣威模式它早夭折

　　老百姓都感受到这种药费支出的下降，反映到具体的药价上会有多大的幅度的变化呢？记者随后来到医院药剂科，药剂科主任谭云秀拿出临床用量非常大的头孢噻肟钠进行了一个对比。

　　宣威医院药剂科谭云秀：“这个价格现在是非常便宜的，好像中标是一块四毛三，好像这个厂牌的，如果是华北制药厂就是一块九毛五的中标价。”

　　记者：“原来是多少？”

　　谭云秀：“原来，我们一段时期卖过20多块。”

　　一种常用抗生素药从20多块钱降到了不到2块钱，差异的确不小，但谭主任告诉记者，去年宣威又搞了第三次竞价，让药价再次下跌。最新招标的具体情况怎么样呢？记者来到宣威市卫生局药品配送办，在这里刚好碰到几家来签协议的医疗单位的人。

　　记者：“总共签了多少份协议？”

　　云南省宣威市卫生局工作人员何琼芝：“340份。”

　　记者：“是所有的公立医院吗？”

　　何琼芝：“宣威的所有的新农合，定点医疗机构，包括民营医院厂矿医院和村卫生所。”

　　在这一本《宣威市2008年新型合作医疗定点医疗机构药品竞价采购目录》中记者看到，共有1545种中标药品，每一种药品都详细登记了国家最高零售价、中标单价、核定零售价，以及中标供货单位，可以发现所有的核定零售价都明显低于国家最高限价，而且不少药有10倍左右的价差。

　　记者：“这个第三次招标方案的话，价格有多少变动？”

　　何琼芝：“8.99%。”

　　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宣威从2004年6月至今，已经进行了三次竞价采购，通过竞价，药价连年下降，第一次综合降幅为35%，第二次为5.8%，第三次8.99%。

　　这样低价的药品使用情况如何呢？记者找到了当年推动宣威模式、并仍在担任卫生局长的石有仓。

　　云南省宣威市卫生局局长石有仓：“应该说每年的采购额都在逐年上升，并且从去年，前年和去年相比，每个月上升一百多万元，所以都在上升。”

　　石有仓告诉记者，现在通过统一配送供给市级医院和乡镇卫生院的药品金额已经达到了8000多万，是记者06年来采访时的2倍多，基本上接近宣威全部用药的实际水平，换句话说，整个宣威的老百姓都用上了低价的药品，但是这个过程的推进经历了异乎寻常的艰难。

　　石有仓：“药品这个事情非常复杂的，社会干扰是非常多的，领导不支持，一些其他的杂音一出来，这个事情怎么回事？这个事就麻烦了，像我们一个卫生局长小得很啊，算不了什么，确实是算不了什么。”

　　药品的事究竟有多复杂？记者来看一张新华社刊发出的《药价上涨“流程图”》，从这张图中可以看到，出厂价20元的药品经过层层“注水”，到患者手里时变成了98元，加价率近400%！药厂、医药代表、代理商、医院、医生，链条环环相扣，很难说清谁是医药腐败的源头，这一链条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中国药费占了医疗费用的一半以上，而在其他国家，药费一般只占医疗费用的20%左右。而“宣威模式”的核心，正是通过“竞价招标”将这样一个链条从中切断，并且建立起一个低成本、高效率的配送网进行统一配送。

　　云南科汇医药公司董事长田善栋：“整个全市38家要配送。”

　　记者：“那你有多少工作人员？”

　　田善栋：“现在工作人员有3个。”

　　科汇公司，是目前正在给宣威配送药品的两家医药公司之一，也是2004年宣威模式推行第一年就中标的医药公司，他们之所以一直追随宣威模式，是因为对成本有自己的一套算法。

　　田善栋：“我们原来在宣威的话一年做两百万生意，现在一年做到四千多万生意，他这样有一个区别，薄利多销反正。”

　　2008年，宣威药价在原来4年已经下降40%的基础上，再降8.99%，原因正是宣威在第三轮招标，引入了更多像科汇这样的医药公司来参与竞标。

　　石有仓：“我们原来，第二轮的时候有9家公司来参加竞价，第三轮有19家公司来参加竞价。”

　　记者：“你们会不会去让人家觉得你们为什么非要这么干，非要斤斤计较这个药价对谁有好处？”

　　石有仓：“对老百姓有好处。”

　　在医院、患者和医生三者的利益当中，宣威模式选择了患者，也一直饱受各种非议，直到2007年，云南省卫生厅正式认可在全省129个县全面推行，石有仓才松了一口气。

　　记者：“我们记得以前你曾经用孤岛来形容宣威药物降价模式这种窘境，现在全省推广宣威模式了，你觉得还会有孤岛这种感觉吗？”

　　石有仓：“但到了现在应该说，这个现在是很多地方包括全省都在推广这个做法，应该不存在什么孤岛了。”

　　记者：“不存在吗？”

　　石有仓：“现在应该不存在了。”

　　市级医院推广宣威模式是否药品价格不降反升？

　　宣威模式能让药价大幅下降的秘密，就是竞价招标。其实早在2000年国务院相关部门就提出并开始药品招标试点，但是实施后却成为争论最多的一项医疗改革，现在云南在全省推行招标模式，真的能像在宣威一样发挥出实效，打破药价的坚冰吗？记者又在云南其他地方进行了调查。

　　为了能够了解宣威模式在云南全省推广的情况，记者首先来到了和宣威同为曲靖市下属的陆良县，在陆良县三岔河镇中心卫生院，记者发现，这里虽然只是一个镇里卫生院，但是病人却非常多。

　　记者：“一直在这儿拿药，现在觉得要价是涨是还是降了？”

　　患者：“降，降，降。”

　　记者：“今天花了多少钱？”

　　患者：“7块7。”

　　记者：“觉得药贵不贵？”

　　患者：“不贵不贵。”

　　而在当地一家村卫生所，我们也听到了病人类似的反映。

　　记者：“感觉药费贵不贵？”

　　患者：“不贵。”

　　记者：“跟以前比，比如跟两前年比的话，药费有没有变化，现在比原来多还是少？”

　　患者：“少。”

　　记者：“比原来少，少多少，同样一种病来看的话？”

　　患者：“少个三分之一。”

　　记者：“你觉得现在这个药费高不高？”

　　患者：“不高，现在不高，便宜得很。”

　　记者：“你是跟什么比觉得便宜？”

　　患者：“那几年，随便打一个点滴都是50、60块，现在像只有一半多一点。”

　　看来，乡亲们对药价的下降都比较满意，在采访中，记者还了解到另一个信息，虽然云南省只是要求在县及县以下医疗机构推行宣威模式，但曲靖市已经把药价改革推广到更大的范围。

　　云南省曲靖市副市长饶卫：“我们全市所有的市县、乡、村所有的医疗机构医疗单位，全面都在药价四统一的覆盖之下，无一例外。”

　　记者：“包括市一级的医院都在推广？”

　　饶卫：“都在推广。”

　　市级以上的大型公立医院，一直是药价改革的困难地带，那么曲靖市级医院推广降低药价的宣威模式成效如何呢？我们又来到了曲靖市第一人民医院。

　　记者：“感觉现在这个药费贵不贵？”

　　患者：“当然贵，这个药贵。”

　　记者：“现在主要感觉是哪一块贵？是药价贵还是治疗贵？”

　　患者：“都贵。”

　　记者：“感觉到药价有下降吗？”

　　患者：“没有下降，不讲下降，我觉得还升高了。”

　　这次发现让记者很意外，记者总共在云南采访了6家医疗机构，包括1家村卫生所、2家乡镇卫生院、2家县医院，以及这一家市级医院，同样是招标配送，同样是推广药品降价的改革，为什么在县乡一级和市一级的医院，病人对药价的感受怎么会截然不同呢？药价真的存在差别吗？

　　记者选取了几种常用药进行对比，结果发现价格的确存在较大的差别，比如泮托拉唑，一种治疗十二指肠溃疡、胃溃疡的常用药，40ml注射剂在宣威市人民医院的零售价是11.39元，而在曲靖市第一人民医院是56.65元，后者的价格是前者的5倍，这是怎么回事呢？

　　云南省曲靖市第一人民医院药剂科主任周慧：“泮托拉唑钠，因为每次招标每年应该说各个省招标都一样，它药品分档次的，然后第一个层次是原研的专利药品，这个就大部分就在进口这一块上，而像我们国内也有原研的产品，这个要把它，我们要保护它，特别是国内的这一块专利品种，然后第二次层次就是我们国家定的那个单独定价的优质优价的这批药，放在第二个层次，第三个层次，大量的品种集中在第三个层次，就是GMP（药品生产规范），就是凡是通过GMP的产品，然后每个医院在选择药品的时候，像我们医院，我们注重是品质品牌，然后我们一般会选择好的药。”

　　根据曲靖市人民医院的说法，记者查看了曲靖市药品招标的目录，果然看到中标药品后面都有分层次的标注，而不是像宣威每种药品只有一家企业的产品中标，同时，曲靖的中标药品有9000多种，而宣威是1500多种，这些差别究竟意味着什么呢？石有仓告诉记者，这就是中间环节，会消耗整个产业链中的相当一部分利益。

　　云南省宣威市卫生局局长石有仓：“中间环节是非常关键的，还仍然存在第二次公关的问题。”

　　记者：“为什么会存在二次公关的问题？”

　　石有仓：“它应该说在招标采购当中，它的不同规格的不同厂家都比较多，这样一采购以后，作为厂家由于供应商比较多，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划定品种，没有划定品种，哪个医院供哪家这个问题，所以医院仍然有选择我们供应商这种权利。”

　　记者在进一步的采访中还留意到一个细节，就是给宣威配送药品多年的云南科汇医药公司，虽然已经在云南的四个县中标做药品集中配送的业务，但却始终没有参加市一级的竞标。

　　田善栋：“你是中了标，但是人家不一定使用你，因为它不是一个品种，它一个品种中有好几个，好几个当中它价格不一样，可能有5块有8块有10块，那这样的话，医院使用他可能使用10块，不使用5块的，那你投上的话，等于没投一样的。”

　　在曲靖市第一人民医院提供的统计材料中，记者也看到，医院的药品收入增加的幅度远超过病人数量的增幅，在2007年比2006年门诊和住院人次分别只增长了0.27%和1.67%的情况下，药品收入却提高了13.11%；而2008年比2007年门诊和住院人次分别增长了23.65%和19.51%的情况下，药品收入再度比上年增长了37.8%。

　　看来，市级医院推广宣威模式，药品价格的确像老百姓感受的那样——不降反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