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正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时候,却从一个领导着几十万人民的一县之长,沦落为遭人唾弃的阶下囚!这样的反差曾使我痛不欲生,我仿佛从天堂掉入了暗无天日的地狱!从此,我的政治生命完结了,我奋斗了28年的辉煌突然之间画上了重重的句号。
“我可以抽烟吗?”说到这里,李剑华拿出了一支烟,并征求我的意见。得到肯定回应后,他点上一支,狠狠地吸了几口。烟雾缭绕中,记者突然看到他的脸上现出很凄凉的神情。“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做了四五十场忏悔演讲了。”
C “公民和罪犯只有一纸之隔”
“后来才得知,作者就是县长,怪不得有这样强烈的真实感,使人如身临其境……看来县长写县长,就是不一样!不知道这里面有作者多少身影,从作品表现出来的慷慨激昂的大气大度、正义正气来看,现实中的作者一定是一位充满了爱民之心、充满了正义感的‘青天’县长!”在监狱中,李剑华写了《中国特色》一书,这是一位读者对这部书的评价。“不知道这位读者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会有何感想?”“我也不知道。”李剑华苦笑了。
据了解,在《中国特色》中,有新
旧思想的斗争、“官油子”和实干家的斗争,也有请客、送礼、跑项目,县委、县政府和两院的关系等。小说里的王县长是个实干家,对自己要求相当严格,谁给他送礼,他就把礼品扔到门外去。李剑华说,这些人物在现实中都是具有典型性的,但不可能对号入座,书中的人物加入了很多创作的成分。李剑华说:“书中的县长不是我本人,只能说有点影子,他的身上寄托着我的理想。和书中的县长相比,我差远了,很多教训要吸取。”
说到自己在狱中的创作,李剑华兴致很高。他说:“我一直喜欢写作,心里装着个‘文学梦’,只是过去一直沉湎于官场无法付诸实施。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监狱中写作。没想到,上帝真的把我拽到了这个路上,但是这样的方式真的很残酷。”他的神情很落寞。“其实,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上帝,你的上帝就是你自己,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李剑华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我现在觉得,过去他们给我送钱就是给我送定时炸弹,是在害我呀!”李剑华说,对于在职的官员,他有几句忠告要说:在当今市场经济的大潮下,一定要把握好自己的行为,谨慎地运用好手中人民赋予的权力,珍惜家族、个人的荣誉,珍惜现在的自由;因为公民和罪犯只有一纸之隔,不经意间,就会触犯法律,滑入罪犯的行列,失去自由。
D “自由是任何东西也买不到的”
“自由的意义是什么?是随心所欲吗?是为所欲为吗?否!自由,对正在自由着的人们,也许一钱不值、毫无意义,甚至就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对于身陷囹圄的人们来说,却弥足珍贵、价值千金!你知道水牛掉入井底的无奈吗?你知道高墙电网内那狭隘天地的境况吗?你知道眼巴巴望着头上那片天,瞅着脚下那块地的心情吗?你知道法律的强制惩罚、剥夺自由以及随之而来的寂寞、空虚、思念的苦吗?你知道这一切是什么滋味吗?朋友,珍惜自由吧,那绝不是任何东西能够换来的。”这是李剑华诗作《自由》中的句子,也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前一段时间我看到关于国庆六十周年特赦的消息,很关注。”李剑华的话语中掩饰不住对自由的渴望。他说:“我已经减了1年11个月的刑,刑期还有四五年左右。”对于特赦,李剑华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现在我们构建和谐社会,服刑人员也是社会的一分子,不应该把他们拒之于和谐社会之外。“服刑人员对自己的罪过有了深刻的认识,他们愿意用劳动的汗水洗刷自己的罪恶,社会应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说,和大多数服刑人员一样,他也希望早日回归自由的日子。
“如果能够回到从前,别人再给我送钱,我是绝对不会要的。九十九件事能把握住自己,而一件事不能把握住自己就会一失足成千古恨呀。”李剑华说,“为了不劳而获地享受人生而去触犯法律失去自由,是最大最大的愚蠢……”
“刚入狱时,面对高墙电网和人生巨大的反差,我痛苦不堪、孤独绝望。”李剑华说,监狱长郑玉刚、监区长杨文生和副教导员陈玉辉及时找他谈话,使他明白了中国的监狱就是学校。“我要珍惜光阴,从头来过,用改造的成果完成精神上的自我救赎。”
E “我害怕听到父母的声音”
“我不敢打亲情电话,不敢听到亲人,尤其是父母的声音。这让我特别伤感。”李剑华说,逢年过节的时候,其他服刑人员都欢天喜地往家里打亲情电话,而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坐着发呆。“在欢乐的日子里,我不愿意因为我的电话又勾起父母的伤心事。”
“我母亲总是背着父亲,一个人偷偷地来看我。每次见到我,老人家总是很伤心。”李剑华说,当着母亲的面,他总是强扮笑颜,说一些让母亲开心的事情。“可是,等我一扭脸,泪就下来了……”
据李剑华说,在他16岁高中毕业下乡之前,父亲从没有正面同他说过话。“逢到父亲在家,问候一声,他也只是头也不抬地‘嗯’一声。”说到父亲,李剑华滔滔不绝。高中毕业插队3个月后,他由记工员、收粪员当上生产队长,他写信告诉了父母。“我半年后回到家里的时候,像英雄一样受到了父母、姐弟的热烈欢迎。那天,母亲亲自包了水饺,一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我印象中还是第一次和父亲同桌吃饭。”他说,父亲那天兴致很好,详细地询问了生产队的情况,又破例倒了杯白酒,让他喝下去。“我明显感觉到在父亲的眼里,我长大了,从此以后,我和父亲交谈的机会多了,也得到了父亲无微不至的关心指导。”
“我的父母在默默无闻中支持着儿女们的工作,吞咽下老年人最难忍受的孤独和寂寞,相依为命。也在回忆和期盼中,在荣耀和满足中安度晚年。”说到父母,李剑华眼含热泪,“我的父母都是正直诚实的共产党员,一生刚正不阿,从未犯过什么错误;我的兄弟姊妹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声望。我的家庭曾被授予‘教子有方’的金匾,父亲曾经多次被一些学校邀请去做‘教子有方’的报告。可如今,这一切都因为我而成了笑柄,昔日辉煌的家族,因为我而蒙上了耻辱!父母昔日渴盼喜悦消息的热泪,却变成了一纸判决书的晴天霹雳!我仿佛看到,我尊敬的父母,两位头发斑白、满脸沧桑的老人,正步履蹒跚地行走在探监的路上,泪眼婆娑地仰望着天穹……”
颤抖着双手,李剑华拿出一封信:“这是父亲2月份给我写的信。”信上的字体风格硬朗,力透纸背。“我要求你,在那里安心学习,努力改造自己,服从领导指挥,争取取得好的成绩,早日回来团聚……”
F 重塑人生 还有要圆的梦
“剃度修行洗涤人生 再创辉煌重塑人生。”李剑华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片打开来,“这是我的自勉,‘剃度修行’并不是说我出家当了和尚,而是说我去掉了昔日所有的光环,现在面对现在,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再圆自己的两个梦——作家梦、书法家梦。”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在警戒线前,李剑华停住了自己的脚步,他朝我拱了拱手,转身而去。(河南法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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