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优秀母亲童桂兰欠债多欲自杀 自称不是骗子

1997年，童桂兰正在接听热线电话。 资料图片

沉重压力下的童桂兰。

　　童桂兰：助人与求助的循环

　　大河网讯

　　□文/图 本报记者 樊霞

　　10年前,童桂兰因开办免费咨询热线、寻找代理爸爸妈妈等善举,名噪一时

　　2006年被授予“河南优秀母亲”称号

　　1999年罹患癌症，之后借钱经商并遭质疑

　　2009年3月因银行逼债自杀被救

　　自杀求助

　　4月8日晚上，郑州市金水路某小区门卫室，童桂兰和老伴李平像往常一样，前后夜交替值班，白天童桂兰继续看门，李平还要另打一份工。

　　李平大病刚好，时不时咳嗽。“每天只能休息三四个小时，为了还债，就这么撑着吧。”57岁的童桂兰一脸疲惫。

　　昏暗的灯光下，童桂兰左眼角一处暗红色的淤痕依然醒目。花白微卷的头发，眼神呆滞，早年纹的眼线生硬而突兀，由于听力不好，和人说话时不时侧耳侧目。穿着旧但整洁，脚上的皮鞋侧边翘了皮子，仍被擦拭 得干干净净。

　　桌子上，搁着 一袋纸包的小药，写着“止血”，“最近压力太大了，癌症放疗后遗症又犯了，老尿血。”童桂兰解释说。尽管强调吃药之后记忆力不太好，但她说话依然流利、思路清晰，逻辑性很强。

　　4月2日，“河南省优秀母亲童桂兰因欠债过多自杀”的消息突然爆出，引起社会震动。

　　童桂兰，10年前因从事慈善爱心事业而名噪一时，后又被河南省妇联授予“优秀母亲”称号。时隔数年，童桂兰突然自杀未遂，消息令人震惊，但同时也被质疑为“炒作”和别有用心。

　　对此，童桂兰愤怒而无奈。她承认刚开始想自杀时，是想引起媒体关注，寻求帮助；然而3月9日最终服药，那一刻，“内外交困，筋疲力尽。”童桂兰禁不住失声痛哭，“一边是孙子病重无钱医治，一边是银行催债，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我查了查书，上面说吃16片就能致命，我买了32片。不是没法了，谁愿意走这一步。”

　　“我没有告诉家人我欠了多少债，一直以来，都是我东抓西挠的，拆了东墙补西墙。”“我实在顶不住了，就想，死了算了，以后事情就由他们处理吧。”

　　3月9日下午，童桂兰在郑州市北环附近吞了32粒安眠药，后被路人打120救起。

　　鲜花环绕

　　“如果我安安分分待在老家，老伴种地我在家做饭，不会有现在这个结果。”4月11日，童桂兰坦承，“我喜欢做轰轰烈烈的事情。”

　　童桂兰是河南省淇县西岗乡大车村人，高中毕业，做过小学老师，后又在一家乡镇企业当业务员，被外派长驻郑州。“我在厂里是能力最强的业务员。”童桂兰很自信，这种自信让童雄心勃勃，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

　　童桂兰的出名，缘于1996年8月在郑州自费创办“知音之家”咨询热线。一个月内，有近千名市民打进电话倾诉苦闷和烦恼，郑州各级媒体竞相报道，童因此被称作“知音大姐”。

　　1998年9月，童桂兰在媒体的帮助下，发起了为贫困、单亲儿童寻找“代理爸爸妈妈”的活动。据报道，她先后为16名孤儿和特困单亲家庭的孩子找到了代理爸爸妈妈，同时，通过热线电话让100多个濒临破裂的家庭破镜重圆。

　　2001年，癌症慢慢恢复后，童桂兰建立“关爱人生”网，积极组织相关医疗机构开展公益活动，呼唤全社会的抗癌意识。2005年，童桂兰成为河南省十大新闻慈善人物候选人。是年，因其对社会无私的爱心和热心助人，童桂兰被河南省妇联授予“河南省优秀母亲”称号。

　　一时间，鲜花、荣誉纷至沓来，童桂兰挂了不少民间爱心组织负责人的头衔，一些有关爱心的报道也常常请童发表看法，童桂兰的名字频频见诸媒体，公益形象达到顶峰。

　　彼时，“知音之家”得到了郑州市妇联的鼓励和大力支持，挂靠在郑州市妇联名下。1997年，一家电视台曾随童桂兰到老家采访，这让童桂兰倍感激动。

　　“我特地买了一束鲜花送给丈夫。”童桂兰回忆说，在离开家乡到郑州时，童曾对丈夫许下诺言，自己事业成功时，就送给丈夫一束鲜花。

　　“我一个农村女人，到了郑州市，举目无亲，成了郑州市妇联知音之家的负责人，这个荣誉对我来说非常高。”童桂兰说。

　　这一切让童桂兰认为，自己的事业已经取得了成功。

　　“实际上那只是名誉，生活上没有任何改善。”童桂兰叹了口气。但当时的情景，令童桂兰和全家甚至乡邻都为之高兴和自豪。

　　罹患癌症

　　童桂兰接着又准备筹办“儿童家园”，计划将一些孤儿接过来。然而，一场场重病，给了童桂兰沉重的打击。

　　1999年6月，童桂兰被查出患有宫颈癌。后在《大河报》记者王熙珩奔走呼吁下，两家医院争相免费为其救治。

　　这场大病给童桂兰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的痛苦。

　　王熙珩至今还清晰地记得，童桂兰当时因病整个人都走了形，一见她就大哭不止：“都说好人有好报，为什么我还会得这种病？”

　　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医院的免费救治，童桂兰根本无力承担医药费。就连医生要求的后期放化疗，童桂兰也因无钱而放弃。

　　这是个严峻的现实。事实上，童桂兰筹办“知音”热线，是丈夫卖掉了家里存的粮食，又借了乡邻的钱，凑了3500元钱才办起来的。另一方面，因为整日忙于咨询热线，童桂兰顾不上厂里的业务，早已失去了工作，生活来源非常不稳定。“仅仅能够糊口。”

　　其间一些企业表示要提供赞助，但“都是消息发了，钱根本就没给。”童桂兰说，在做公益事业的几年中，只有一家企业给了5000元，“我们之间有合同，我要替他们宣传，其实是合作关系。”

　　当时，为了更好地维持热线，童桂兰曾办了咨询婚介执照，郑州市妇联也允许收费，标准为咨询一小时10元钱。可一年多时间，童桂兰只收了一次10元钱。

　　“不好意思收钱。“童桂兰说。人家来咨询本来就很痛苦，往往说了俩小时，自己只顾陪着流泪，哪还记得收钱这回事。

　　童桂兰接着筹办知音之家联谊会，租借了河南省老干部活动中心四楼，租金每年3.5万元，租期一年半。

　　“打算办个舞厅。”平时，老年人可以免费活动，知音之家搞活动也有了场地，晚上舞厅可以对外开放售票。“这样有了收益，维持热线的费用和我的生活都有保证。”

　　童桂兰欠下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巨款。她借了热线中认识的许昌小伙子刘先生6.7万元，用于舞厅的租金、设备以及其他投入，并答应一年内还清。

　　然而，世事难料。知音之家舞厅始终没有经营起来，其间靠郑州市妇联提供的两台冰柜卖冷饮，童桂兰才得以维持生活。

　　“其实，别看我在人前那么光鲜，可谁知道我人后生活多苦。”坐在简陋的门卫室的童桂兰说，最困难的时候，一天只有两元钱。“个中滋味只有我自己知道。”

　　这种状况也令童桂兰感到十分困惑。她的一个朋友回忆童曾经问她，新乡田桂荣是一个环保大使，受到国际奖励还有奖金。自己做善事，为啥就过得这么困难？

　　大病让童桂兰无比强烈地感受到，生存是第一要务。“我当时就想，病好了，我要办三件事情。第一是孩子不能没有母亲；第二把儿童家园办起来；第三我要生活，要挣钱还债。”童桂兰说。

　　债务缠身

　　罹患重病成了一个分水岭，把童桂兰的人生切割成了两个部分。

　　“之前，我是尽全力去做爱心慈善事业。之后，我想搞经营，两条腿走路，挣了钱自己生活改善了，回头再把儿童家园办起来，也还了债。”童桂兰说着当初的设想。

　　在这种思想支配下，童桂兰决定经商，全然不顾没有经商经验。

　　2005年1月8日，童桂兰注册成立“童桂兰关爱人生健康咨询服务有限公司”，黎女士以房产抵押贷款3万元，其中两万元用于该公司。童桂兰以“在社会上产生的美誉度和知名度作为无形资产”入股，任法人代表、总经理，黎任副总经理。

　　同年10月，童桂兰借了10100元租房，买设备，准备开设声讯台，最后因无钱做后续广告，放弃。

　　2007年，童桂兰又借款9700元，将公司更名为大爱科贸投资有限公司，试图东山再起。

　　2008年5月，童桂兰被迫退出大爱科贸投资有限公司。

　　每次借钱投资，童桂兰都极其自信，并坚信下次一定能成功。其间，她还四处考察项目，找人合作，但都不了了之。2007年12月，儿子结婚，童桂兰又刷卡欠下两家银行2万元的借款。至此，童桂兰外债已达10万元之多。

　　童桂兰被批“贪大求洋，光想挣大钱”。曾借钱给童桂兰的鲁先生说，那些号称投资小利润大的项目，一看就是假的，提醒过童好几次，可她都不相信。“老想做大生意，上当受骗的机会能少？”

　　童桂兰无法说清公司的经营状况。除一位兼职会计，整个公司就童桂兰母子俩人，儿子守摊，童桂兰四处跑业务。公司没有账本，也没记过账，“没钱就借，钱来了就花，顾生活，还债，反正哪儿急就往哪儿补。”

　　4月11日，童桂兰评价自己经商情况是：碰见什么做什么，毫无计划，“就像猴子掰玉米，最终啥也没做成。”

　　陷入绝境

　　几年下来，债务满身。赚了钱再做公益事业的设想，也随着变化越来越力不从心。事情的发展早已偏离当初的目标，拆东墙补西墙，借钱，再借钱，童桂兰已是身不由己。

　　2008年9月4日，童桂兰的名字再次见诸报端，这次是因家庭生活困难，儿媳妇即将临盆却无钱住院，请求给予帮助。最终，大河报启动了救助基金，救助其3000元钱，社会捐助了2300元。

　　此时，童桂兰的生活已经彻底陷入混乱。儿子媳妇失业在家，又添了个小孙子，全家仅靠老伴李平每月650元的工资过活。2008年10月，李平在工作中不慎落入窨井，造成两根肋骨骨折住院。2009年2月，小孙子又因肺炎入院。

　　沉重的生活压力令童桂兰痛苦异常。因为无法还债，借款人让女儿出面写保证，为此童曾下跪哀求。事实上，在相当长的日子里，童桂兰全家是在女儿的资助下维持。如果女儿的婚姻因此失和，“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尽管有时候说儿子不争气，但童桂兰夫妇对儿子深怀内疚。老家的宅基地空着，始终没有盖起房子，住的是百岁婆母嫁进来就有的三间破瓦房，而就算是这三间旧房，现在也被卖掉还债，至今居无定所。“家里穷得叮当响，媳妇愿意嫁过来就很不容易了。”

　　“债务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没给孩子带来一点财富，却留这么一堆麻烦。”童桂兰泪如雨下，形容那时候自己每天都在遭受“煎熬”。

　　与此同时，两家银行的律师开始频繁打电话催债，债主们也纷纷要求归还借款。

　　童桂兰陷入绝境。2009年2月22日，童桂兰来到二七广场求助，无果；欲自杀，被丈夫和子女劝阻。

　　3月9日，在娘家的儿媳妇打来电话，称孙子宝宝被医生诊断为心衰。几乎同时，一家银行的律师也打来电话，要求童桂兰下午两点，必须到其老伴单位，要求单位领导签字担保童还款。两个电话如同导火索，一下点爆了长期积聚的生活压力和精神压力，神经一直紧绷的童桂兰崩溃了。

　　童桂兰决定服药自杀。她给丈夫、女儿、儿子分别写下了遗书。又写了一封信给媒体，童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有媒体呼吁来帮她。

　　在大河报社门前，童桂兰踌躇良久。这么多年来，大河报帮助了她很多，她决定不再给报社添麻烦。于是，童桂兰来到另一家媒体附近，吞下了药片。

　　债主们的无奈

　　在童桂兰的口中，借钱给她的，是一群普通的好心人。但童桂兰长期欠款未还，令他们“心寒”。

　　许昌刘先生，10年前借给童6.7万元。时隔10年，依然有3万元没有还清。

　　4月10日，刘先生说自己无奈大于气愤，10年前借钱时自己还只有24岁，10年后，34岁了，下岗工人，连6万元的房子也买不起，也因此无法结婚。“如果童能及时还给我钱，我有多少机会？”

　　黎女士虽然和童桂兰合作办公司，但四年间从未过问公司经营情况，现在，黎同样负有外债，拖着病体，在外租房，屋舍简陋，老鼠争相来往。

　　还有一位崔先生，独自带着上中学的儿子生活。一位债主因此愤而不平地说，“她心疼自家儿子闺女，人家的孩子都是坷垃粪土？”

　　另一位被童桂兰称作恩人的岳女士，帮童找到了现在的门卫工作。她并不愿过多地谈及童的事情，只是表示，极其反感童桂兰找媒体采访，“希望她本本分分地工作，老老实实挣钱还债。”

　　“我不是骗子”

　　“我是做错了，但我绝对不是骗子。”4月11日晚，童桂兰说，“希望社会能给我一个正确的评价。”

　　童桂兰承认利用自己的公益形象做生意好做，可并没有利用其当幌子骗人。童桂兰说，给黎女士写下3万元的欠条，没有按照合作协议规定分担债务，而是自己根据记忆主动提出来的数目，黎投资的2万元并不是一次性到位，都是需要时去取，黎女士没有任何凭据。“如果我是骗子，我会写下这个欠款数吗？”

　　童桂兰写欠条很爽快，“不到1万元我就写成1万元的欠条。有些该俩人承担的费用，我也都全部承担。”

　　童桂兰解释说，“人家信任我，投了那么多钱，不但没有收益，还落一屁股债。我良心上过不去，所以，不管啥情况，我给人家写的都是欠条。”

　　“童桂兰前期做公益事业时是真心的。”4月10日，原大河报记者王熙珩驳斥了“童桂兰做爱心事业是假实为骗人”的说法。

　　王曾经跟踪报道童桂兰长达五六年之久。回忆当初和童一起走大街串小巷，吃白水煮面条，“那时童桂兰真的是做善事，不求回报。”王熙珩说。

　　王熙珩无法忘记在童的帮助下，看着孩子破破烂烂地走出门，又看着孩子在代理爸爸妈妈的陪伴下，穿得一身新满脸开心的笑容回来，“那种快乐无以言表。”

　　令王熙珩记忆犹新的是，有一个老板要赞助童桂兰，被童拒绝了，说“我只要活动场地，不要钱，我能吃饱饭。”“你要愿意帮我，就帮助孩子们吧。”

　　“童桂兰曾经帮助了那么多人，她在生活压力下，做了一些荒唐事，我们可以不帮她，但不能推她，就请社会给她一份宽容吧。”王熙珩最后表示。

　　漫长还债路

　　按照约定的还款时间，2009年5月8日，童桂兰需要还欠款约3.7万元。

　　一直沉默的老伴李平开了口：“今年我59岁了，至少还能活六七年吧？我们慢慢还，欠债不还这思想我们永远没有。”

　　童桂兰原来打算，在高校食堂开个手抓饼的窗口，收入要高很多。“这样，我们还款不就快了？”可没有本钱，这也只能是想法。

　　约定还款的日子越来越近，童桂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