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保全身后的征地漩涡:远比河南灵宝案复杂曲折

承诺提供给移民的温室大棚，建成后却转买他人，这引起来移民们的强烈反对，在数次阻挠下，这个现代化的温室大棚还在闲置

鄂尔多斯市政府前的成吉思汗广场已蔚为壮观，几座高大的成吉思汗铜像矗立在广场上，这片土地原来是寨子塔村和康巴什村的房屋、耕地和牧场

吴保全身陷囹圄已经一年，因文获罪，使他成为继王帅之后引起举国关注的网民

　　吴保全身后的征地漩涡

　　青岛人吴保全因发帖披露内蒙古鄂尔多斯康巴什新区征地案而获刑，被舆论视为内蒙古“王帅案”。经过对吴保全案的调查，我们发现，案件背后的征地案远比河南灵宝市违规征地案庞大、复杂和曲折

　　□ 本刊记者 | 宋馥李

　　4月17日上午，当河南省灵宝市公安局局长一行三人亲赴上海向因发帖而被拘留的王帅道歉的时候，《中国财富》记者在鄂尔多斯市东胜区看守所见到了吴保全。

　　左手戴着手铐的吴保全，用右手拿起了话筒，看着陌生的“表弟”——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

　　对他的所作所为，很多人仍然充满怀疑，包括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从小就爱打抱不平。”

　　“难道没任何顾虑？”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女儿。”

　　24小时后，吴保全因发帖被判刑一事经媒体曝光之后，被网络广泛转载。这个起初期望用网络来替人打抱不平的中年汉子，反而成为网民倾力关注的对象。

　　新的生活期许

　　康巴什新区，位于鄂尔多斯高原腹地的这座新城，一座座形状各异的建筑正拔地而起，到处是作业的施工机械。

　　时光倒退九年，这块地，还是康巴什村和寨子塔村的房屋、耕地和牧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农牧民们，同时从事农业和牧业生产。村民白文义，征地前，个人名下的承包地就有80亩，全家约有200多亩。他回忆早年的生活：每年养120多只绒山羊，三四头猪，再种上些玉米和土豆，生活宁静而富足。

　　从2000年7月开始，这块由乌兰木伦河滋养的水草丰美之地，被命名为“青春山经济技术开发区”。彼时，康巴什新区尚未成立，两村所在的哈巴格希乡，隶属伊克昭盟伊金霍洛旗。

　　2001年，伊克昭盟撤盟设市，正式改名鄂尔多斯市，东胜市改称东胜区。2002年，哈巴格希乡从伊金霍洛旗划入东胜区。

　　从2002年8月20日起，康巴什新区破土动工，原来的康巴什村和寨子塔村的土地，陆续被鄂尔多斯市东胜区征用，征地面积很快由24平方公里扩大为28平方公里（4.7万亩）。

　　征地范围内，包括康巴什和寨子塔两个村的1300名村民，搬迁出了这块土地，另择地方建设新村。今天，一座现代化的新兴城市——康巴什新区已经蔚为大观，鄂尔多斯市各市直机关大楼在这片土地上拔地而起。

　　移民工程历来纷纭复杂，不仅涉及土地补偿，还要对农民的生产和生活进行妥善安置。

　　2004年4月，《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关于鄂尔多斯市东胜康巴什新区征地补偿安置有关问题的批复》形成了一揽子补偿计划。按照该计划，政府将为征地农民提供每人2亩的水浇地、50平方米的砖混结构凉房和200平方米宅基地、240平方米养殖地、每人0.5亩大棚，同时为移民集体提供商业用地60亩。

　　在地广人稀的鄂尔多斯高原，村民户均承包土地动辄上百亩，形成了以天然放牧为主，农业种植为辅的生产格局。移民搬迁后，村民们必将面对生产生活方式的急剧变化：拥有大面积的天然草场将成为过去，大多数人将以精耕细作的水浇地为保障，而温室大棚，或将成为他们收入的主要来源。

　　鄂尔多斯市人民政府2003年10月14日的一份会议纪要载明，会上，鄂尔多斯市政府要求，东胜区和伊金霍洛旗政府要妥善做好征地范围内农民的安置工作，市区两级政府在安排扶贫、移民安置、农牧业综合开发、林业、水利等方面的专项资金时要尽量向开发区移民安置区倾斜，不断改善移民安置区生产条件，提高被安置农民生活水平。

　　参加了上述会议的东胜区委副书记刘志华给很多村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曾动员村民们说，政府给你们提供的温室大棚，种好了每年可以收入一万元。村民白文义清楚地记得，2004年，刘志华甚至还亲自带领村民们到包头市九原区参观当地的温室大棚，对村民们进行了技术培训。

　　于是，上述一揽子的补偿安置计划，尤其是温室大棚，从粗放的畜牧业到精细的大棚种植，对移民们来说，或许是一种新的生活期许。

　　只不过，温室大棚迟迟没有动工，延迟了近3年，才动工新建。

　　补偿费之争

　　2002年8月20日，鄂尔多斯市康巴什新区正式破土动工。伴随着鄂尔多斯市经济的快速发展，康巴什新区的建设进展神速，与此同时，由征地带来的官民矛盾也在不断发酵。

　　最初的矛盾来源于补偿标准。

　　与康巴什新区征地同时，鄂尔多斯市的另一个新兴城区——东胜铁西新区——也在大规模征地。2002年，已经划入东胜区的康巴什村和寨子塔村村民发现，同样的两个城区，补偿标准却有若天壤。

　　发布日期注明为2003年5月18日的《青春山经济技术开发区征用土地协议书》规定：天然草地补偿标准为每亩250元。此时，“青春山经济技术开发区”作为行政区划修改以前的名称，已经被取缔，但补偿标准依然沿用了这一称谓。

　　而根据“东征字107号文件”，东胜铁西区的征地补偿标准是：天然草地每亩10000元，农耕地每亩20000元，水浇地每亩25000元。

　　村民们不服。

　　2003年，寨子塔五队村民屈玉山及第一批被列入征地范围的寨子塔村四、六队和康巴什村六队的村民代表，踏上了被他们称为“进京上访告状”的道路。

　　上访过程中，村民屈玉山得知，当时有份鄂尔多斯975号文件，文件规定，天然草地补偿标准从500元到800元，平均补偿标准为650元。因而，村民们实际获得的补偿只是最低补偿标准的一半。村民白文义说，当地政府向内蒙古人民政府汇报时，说的是天然草地每亩650元，而实际补偿给村民的却是每亩250元；林地的补偿标准是每亩1000元，而村民实际得到的是500元。

　　怀揣着几份补偿协议文件，屈玉山等一行六人先到了国土资源部信访办，又到了内蒙古自治区国土资源厅。

　　“国土资源厅的一位同志明确告诉我，按照规定，只有征地补偿款发到农民手里，才能占用土地。”屈玉山说。

　　2004年5月1日，康巴什新区的施工现场受到了康巴什移民们的阻挠。村民们拦住施工机械，与施工人员对峙起来。很快，连同屈玉山在内的7位村民被行政拘留。7人分别被以“干扰公务”的“罪名”拘留了15天、20天不等。

　　屈玉山更加不服。不久，他再次来到北京。从国土资源部接访人员的口中，屈玉山得知，内蒙古国土资源厅和鄂尔多斯国土资源局的领导都赶到了北京，专程解决此事，而内蒙古自治区国土资源厅督察处也已就此开展了调查。

　　2004年，已经归属哈巴格希街道办事处的村民开始陆续搬迁，政府给每户村民补偿了宅基地上房屋建设费用17500元。村民郭宏伟说：“这就是上访给当地政府带来的压力。”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新建了50平方米的凉房，当地政府要从征地补偿款中扣除8000元的建设费，村民上访后，当地政府不再提及。

　　至此，关于补偿标准的争议，暂时告一段落。而随着康巴什新区的不断扩大，征地还在继续。

　　2006年，康巴什新区动工新建人工湖，该工程占用的土地为康巴什七队的土地。当时，土地的征用补偿工作还没有进行完毕，挖掘机便开进了地里。此举引起了康巴什七队村民的强烈反弹，七队队长汪占元和村民阻挡挖掘机施工，引发冲突，最后6位村民被拘留。

　　用水之争

　　鄂尔多斯高原属于典型的温带大陆性气候，无霜期短，年均降雨量低，农业对灌溉的依赖非常大，流量并不丰沛的东乌兰木伦河愈发显得珍贵。

　　《鄂尔多斯日报》2008年7月报道说，水资源短缺一直是东胜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瓶颈”，近年来，东胜的供水水源主要依靠乌兰木伦河，但因长期干旱，地下水位严重下降，造成水源萎缩，由原来的日供水能力3万吨，一年之内减至日供水1.1~1.2万吨。

　　因此，康巴什新区从破土动工之日起，就面临着严峻的缺水危机。2008年5月，两个水库的承建方——大兴集团汇通水务公司公开宣布，由于连年干旱，乌兰木伦水库和考考什纳水库——康巴什新区的供水水源地——蓄水进度缓慢，截至当时，两库的蓄水总量不过700万～800万立方米，康巴什新区的供水面临严峻的考验。

　　2004年，东乌拉木伦河上的考考什纳水库建成后，就开始向康巴什新区供应工程建设用水。但随着城市建设不断上规模，水资源便日益吃紧。2007年，康巴什新区的建设初具规模，新区道路两旁移植了大量的树木，政府大楼前的成吉思汗广场上，也栽植了大量的名贵树种，它们需要大量的水浇灌。而另一方面，移民区的3000余亩水浇地也正等着用水。

　　用水的矛盾陡然尖锐起来。

　　2007年春夏，用于灌溉移民区水浇地的3台潜水泵，与鄂尔多斯汇通水务公司17台高扬程潜水泵，竞相开始抽水，移民区的水泵明显落入下风。

　　鄂尔多斯汇通水务公司昼夜不停歇地抽水、卖水，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了康巴什新区。

　　很快，移民区的泵就“吊起来了”（抽不出水了）；很快，水库里的水就抽干了；很快，种植的玉米就旱死了。

　　2007年9月1日，因旱情而引发的怨怒，激起了移民区村民再一次的集会。他们的依据是：“鄂东康国土资函【2007】6号文件”规定，向被征地农民无偿提供2亩水浇地，并配置水利设施。但事实上，由政府提供的每人2亩水浇地，因尚未平整，高低不平，就算配置了水利设施，亦根本存不住水。一直延宕到2008年，平整土地的工作才算基本完成。

　　水浇地颗粒无收，直接关系到很多村民的生存。两村的五个队长，决定联合起来向上面反映问题。他们是寨子塔四队队长杨永海、五队队长解来存、六队队长张存虎，以及康巴什五队队长王贵、六队队长石占厚。2007年9月1日，五个队的部分村民共计400多人，聚集到了鄂尔多斯市政府前的广场上。

　　哈巴格希街道办事处主任杨卫东等官员急忙赶来劝阻，但此时事态已经扩大，难以扭转。

　　9月3日，哈巴格希街道办事处通知5名队长开会，说准备开车来接送。此时，市政府广场前，村民的聚会仍在继续。杨永海、解来存、王贵、张存虎等人到了办事处后，就直接被送到了派出所，以聚众闹事、非法集会、扰乱社会治安等名义被行政拘留。石占厚和村民白文义两人接到传唤书后，连夜躲了出去。

　　但是，4个队长被先后拘留，并没有终止上访村民的集会。之后，参加集会的村民郭宏伟、李外来、刘根胡等人又先后被拘留，但集会依然没有停止，一直到4名队长和几位村名被放出来，集会才宣告结束。而此时，对峙已持续了45天。

　　接着，哈巴格希街道办事处主任杨卫东调任康巴什新区任副主任屈永翔担任了新的哈巴格希街道办党委书记。

　　不久，移民区村民获得了当年水浇地受旱造成的损失补偿。补偿标准为：玉米，每亩地480元；土豆，每亩地780元。

　　因文获罪

　　康巴什新区的水源纷争因为一个电话竟然波及到了千里之外的吴保全。当他被裹卷进康巴什新区征地漩涡之时，他还来不及思忖。

　　2007年9月6日，寨子塔村村民康树林给青岛的吴保全打了一个电话。早年，他们一起在内蒙古乌海市做过服装生意，一直保持着联系。谈话中，康树林说起了康巴什新区的征地风波，自然而然就谈到了正在进行的村民集会和村民被拘留的事儿。

　　身为营养师的吴保全在青岛经营着一家公司，运营着一家网站。听了康树林的讲述，吴保全说，把围绕康巴什征地发生的事放到网上去。

　　第二天，根据康树林的描述，吴保全写成了一篇文章——《领导：你要杀你的农民姐弟？》，并将它发到了他所熟悉的网站上。

　　帖子中，吴保全言辞激烈地抨击了康巴什新区的征地行为。不过，帖子跟帖寥寥。几天后，吴保全还略带遗憾地告诉康树林，帖子的反响不热烈。

　　吴保全当时的判断错了。9月16日，鄂尔多斯市公安局的人突然出现在吴保全面前。当晚，吴保全被带到鄂尔多斯并连夜受审。那时，他才得知自己闯祸了。

　　因涉嫌通过互联网公然侮辱诽谤他人，吴保全被处以行政拘留10天。第二天，康树林也被行政拘留10天。

　　住进看守所后，吴保全才见到了他为之抱不平而被拘留的征地村民。而此时，鄂尔多斯市政府广场上的集会仍在继续。10天后，吴保全拘留结束，当地村民为表歉意，给吴保全买了回青岛的飞机票。

　　但吴保全并没有离开，他留了下来，开始了更为详细的调查。

　　2007年10~11月，吴保全以网名“找我吗”，通过大律师网、文学博客网、记者网等发表题为“鄂尔多斯市浮华背后的真实情况——一些不敢公示的秘密”的网文。

　　网文首先质疑：康巴什新区征用的32平方公里土地，只有内蒙古自治区的批准文件，而没有国务院的红头文件，合法性存疑。

　　一年后，法院出具的吴保全刑事判决书上，依然清楚的写着：“政府用地是逐步进行开发的，每次建设用地的审批，都是经过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审批同意的，这可由28次内蒙古人民政府建设用地审批件证实。”

　　28次审批件？个中暗藏玄机。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第四十五条规定，征用基本农田或者征用基本农田以外的耕地超过35公顷的以及征用其他土地超过70公顷（约1050亩）的，应当由国务院批准。

　　记者获得的多份由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审批的文件显示：从2004年到2005年，每隔30天左右，就会有一份土地审批文件发出，审批面积均在60~70公顷之间。

　　与此同时，吴保全积极奔走，接受村民的委托，到北京聘请律师，向媒体记者报料。2008年，因为吴保全的积极推动，《网络报》关于康巴什征地的长篇报道刊发。2008年4月，正在辽宁省开原市办事的吴保全再次被警方带回鄂尔多斯，理由是他捏造事实发布帖子，侮辱、诽谤他人及政府。

　　2008年5月23日，寨子塔五队队长解来存再次被行政拘留，一直到7月4日，拘留整整45天。公开的理由是：“涉嫌挪用公款，为移民区上访的居民提供了资金。”

　　2008年10月17日，鄂尔多斯市东胜区人民法院一审判决吴保全犯诽谤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2008年10月21日，吴保全在日记中写道：“终于判决下来了，现实还是打碎了我的乐观，给我带来新一轮的痛苦和无奈……跟我预料的一样，将我绳之以法是他们最大的快乐。”

　　法官愧疚

　　2007年，拖延了数年的温室大棚终于建起来了，但不是给移民的。

　　移民们至今仍然记得，东胜区相关领导曾经非常热情地动员他们学习大棚种植技术，但后来忽然改了口，转而动员他们放弃大棚，领取5100元的大棚建设补偿款。

　　有些人领取了补偿款，更多的人则没有领取补偿款，坚持让政府兑现承诺。

　　大棚建成后究竟给了谁呢？被4个不是移民的人花钱买走了。记者了解到的情况是，4个人中，至少两个是政府官员，另有一位是当地金融系统人士。

　　4月20日，经过核实，《中国财富》记者以花农的身份与4人中一位苏姓人士接通电话。

　　“我想租你的大棚种花，想问问你大棚的情况。”

　　“搞不成，我那个大棚现在有纠纷，老百姓不让种，你一种，他们就拦。”

　　“你买的时候不知道有纠纷吗？”

　　“对，征地的事情，好多都说不清楚。”

　　“你花了多少钱买的呢？”

　　“花了1000万元，从乡政府手里买的。”（乡政府应指哈巴格希街道办事处。）

　　上述的那份“鄂东康国土资函【2007】6号文件”中，有关大棚的内容是：“为每户移民户提供0.5亩温室大棚，现正在建设过程中。”

　　没有领取5100元大棚建设补偿款的村民们为以此为据，阻挠着大棚购买者经营和使用大棚。于是，好不容易才建成的温室大棚，从2007年至今，就一直被抛荒着。

　　吴保全的帖子中，关于大棚的事情，是这样描述的：“（政府）为每户移民无偿提供占地面积0.5亩的温室大棚一栋，结果大棚一直拖延到几年后才建成，使用的不是农民而是政府，把大棚也进行巨额拍卖，成了政府所得，直接促使了更多的农民失业。”

　　法院前后两次发布的判决书中均载明：“公诉方经调查取证后的真实情况是：政府对辖区搬迁的农民补偿大棚地由原来承诺的每户0.5亩，后根据实际情况增加至每人0.4亩，并且每人补发5100元大棚建设补偿款，地址已于2005年以前选定并已平整。约有过半数的农民已领到补偿款，可由乔金才、屈玉山等人的材料证实，同时有《移民领取大棚建设资金协议》证实。”

　　但《中国财富》记者经过对屈玉山的当面采访，得知了事情的另一面。据屈玉山回忆，因吴保全诽谤罪一事，两名公安民警曾专程找到屈玉山，说是来取证的。他清楚记得，关于宅基地是否为政府无偿提供，他还与两名民警进行了一番辩论。屈玉山认为，政府的承诺中，200平方米宅基地，实际上是村民被征地前原有的宅基地置换过来的，并非无偿提供。

　　但2008年9月24日出庭作证时，公诉人宣读的证词却是，房屋宅基地为无偿提供，并由移民区村民屈玉山等人的材料所证实。屈玉山当庭就发了火：“说吴保全是诽谤，你们才是诽谤……吴保全无罪，吴保全发的内容，都是我们说的情况。”

　　不过，屈玉山当庭的证言，没有被法庭采纳。

　　2009年1月4日，鄂尔多斯市中级法院作出裁定：发回一审法院重审，理由是“原审判决认定被告人吴保全犯诽谤罪事实不清”。

　　2月19日，案件在东胜区法院重新开庭审理。与一审相比，控辩双方均未提出更多新证据。前来旁听的40多名移民区村民强烈要求释放吴保全。东胜区人民法院一名副院长答应，下午放人。

　　当天，被关押了10个月的吴保全获取保候审，带着一摞厚厚的日记，踏出了看守所的大门。康树林带着他洗了个澡，理了个发。

　　第二天上午10时许，吴保全忽然接到法院电话，让他回法院签一个字。身边的村民们一致认为电话暗含玄机，纷纷劝他不要回去。

　　但吴保全认为，应该只是签个字而已。自此，吴保全一去无回，第三次被关押。

　　3月10日，东胜区法院再审判决书裁定，吴保全诽谤罪成立，判有期徒刑两年。重审判决书中，看不出对吴保全新的指控罪名和证据，但对犯罪后果的描述，从一审时的“危害了本地区作为全国先进市区的社会发展秩序” 变为了“严重危害了本地区作为全国先进市区的社会发展秩序”，多加了“严重”二字。

　　4月6日，一位移民区的村民，以吴保全亲戚的身份，给该案中一位重要的法官打通了电话，于是，有了下面这段对话。

　　“因为啥会加一年的刑。”

　　“从我内心来说，一个是从良心上考虑，一个是从法律上考虑，对吴保全治成罪治不成罪，我认为是后者。”

　　“你受到了政府的压力吗？”

　　“不能说政府给了我压力。你是姓吴吧，有些话我还不好和你讲。这个案子，我也受到了领导的批评。根据法律，根据我审理的情况看，定成有罪的证据很少，基本上没有。”

　　“是谁批评你了？”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反正是对我的前途有影响的人。现在我不考虑前途，前途不前途无所谓。我执法得要公正，对得起我的良心，对得起法律。我就这么两点。”

　　“作为一个法官，就该依法审判呀。”

　　“你别认为这案子就是我判的。合议庭有不同意见的案子，就会上审委会，这个案子就是。”

　　“我就想不通，为啥刚放了人，就又抓了人。”

　　“这个你就多理解吧。很多都不是我的意见，要按我的意见，吴保全早就回家了。 这个话你千万别宣传，这个我也受到牵连了，主要领导说我不听话。”

　　吴保全再入看守所期间，移民区村民推选了几位村民代表，筹集路费，为吴保全聘请律师，继续向社会各界呼吁。他的女儿，已由康树林等人资助了起来。（编辑 张由存）

　　相关链接：

　　王帅案

　　河南灵宝市大王镇人王帅2009年春节从上海回家，看到灵宝市以租代征占用家乡耕地，大片苹果园被毁，补偿不到位，农民生活困难，怨声载道。他认为当地政府违反了《土地管理法》，便多次向有关部门举报，但无人理睬，于是通过网络发帖,批评灵宝市的违法行为。

　　王帅发帖之后，引起全国网民的热烈响应,但却震怒了灵宝市有关官员，他们便派公安干警将王帅从上海抓回，且以“诽谤罪”对王帅进行了拘留。

　　王帅被拘的消息被公开后，立即引起了各种媒体的强烈反响，最后迫于舆论的压力，经过重新调查,灵宝市相关部门做出了对王帅取保候审的决定。4月17日，灵宝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公安局局长和法制室负责人组成“三人小组”，亲自到上海当面向王帅道歉，承认此案是一起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