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震后重组家庭：心里永远珍藏着另一个身影

重组家庭北川20对新人举行集体婚礼 新华社资料图片

张勇接受采访

谈到过去李国军神情呆滞

　　北川震后重组家庭

　　震区爱情，别样浪漫　　

　　□特派记者 范献丰 谢飞君 北川报道摄影 谢飞君

　　“今天我心情既悲伤又高兴。 ”4月26日，51岁的李国军穿起了民族服装，当上了“新郎官”。这一刻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悲伤的是想起了失去的亲人和朋友，高兴的是两个人能走到一起。 ”

　　羌族羌笛声声入耳，牛羊、鸟雀鸣叫犹如低吟浅唱，那一天，北川县吉娜寨出现了许久未有的热闹与喜庆，北川县20对新人在这里喜结连理——这意味着40个在地震中破碎的家庭归复完整。

　　“新生活不仅是吃呀穿呀这些事，结婚也是新生活的开始。 ”42岁的新郎张勇说。据了解，去年的汶川地震中，北川县共有2000多个家庭失去丈夫或妻子，目前约有百余对丧偶人士重新组建了家庭。

　　喜忧参半：心里永远珍藏着另一个身影

　　在重建家园的进程中，家庭作为一个个社会细胞，也许其修复过程并非像婚礼仪式那般有条不紊。但对于在地震中失去完整家庭的人们来说，毕竟勇敢而幸运地迈出了重建“小家”的第一步。

　　51岁的李国军曾拥有一个人人称羡的美满家庭，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他的幸福会平静地延续。他是北川曲山镇城池街人，在城池街有一栋小楼。自家在楼下开了间杂货铺，又把多余房子租给别人，街上的人都说他是“百万富翁”。

　　而家住茨沟村的欧蓉和丈夫在城池街上卖棉花，租的铺子正好是李国军兄弟的房子，两家的铺面只隔着一条街。欧蓉和李国军的爱人年纪相仿，一来二往成了好姐妹，时常在一起打麻将。真是应验了“远亲不如近邻”的说法，欧蓉和家人去走亲戚，甚至可以把自家钥匙留给李国军家保管。

　　去年的5月12日，李国军的爱人照例叫欧蓉去打麻将，留下了两家的丈夫照看铺面。大地第一次晃动时，李国军就即朝不远处的的妻子和欧蓉大叫：“地震了，快跑！ ”

　　然而短短一瞬间，一股巨大的黑色尘雾就袭来，李国军看见妻子和欧蓉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可随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不知过了多久，尘雾渐渐散去，他反复揉着眼睛，却发现欧蓉趴在距离自己不到一米远处，而距他两米开外，巨大的梁柱下压着一个人，只剩下脚在外面。尽管看不到面貌，可李国军心里再清楚不过，那就是自己的妻子！

　　事后，李国军得知，那天一起打麻将的四人当中，只有妻子和欧蓉两人跑出来，幸存的只有欧蓉一人。5月13日，李国军返回北川特意去见了妻子最后一面，确信了妻子离开的事实。

　　地震中，欧蓉的丈夫也被永远掩埋在了自家店铺下。如今，欧蓉和李国军的房间里，并没有挂着他俩的合影。梳妆台上放着的，还是欧蓉和丈夫昔日的结婚照。

　　温暖：相互取暖中爱情萌芽

　　地震发生之后，几乎让所有人一时间乱了方寸。可偏偏有些人这时候最最乱不得。他们必须在承受失去家庭痛苦的同时，还须比在正常时期付出更多的努力来维持灾区的基本运转。

　　42岁的民警张勇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地震让他失去了父母和妻子，只留一对刚刚上小学六年级的双胞胎女儿需要照顾。

　　家，没有了。张勇只能起早贪黑地不停工作，以麻木自己的神经。当板房社区逐渐成规模，张勇也成了“板房民警”，每天大大小小的事忙个不停：灾民们收到的捐赠物资品牌不同，也有人要来警务室反映：“为什么和前面的不一样？”同样背负着沉重压力的张勇这时必须变成“和事佬”，一遍一遍解释，疏通灾民们的心结。可是面对家里一对双胞胎女儿，过去时常“吼她们”的严父，却有点力不从心，“她们考得到哪里就去哪里”。隐隐约约，他觉得家里还得有个女主人。

　　去年8月，张勇和高中同学聚会“压压惊”，才发现原本在北川县工作的9个同学中有7个不幸在地震中遇难，只留下自己和另一名女同学熊英。

　　熊英曾经离异，在地震中也失去了儿子。有同学很认真地提出建议：“你们两个可以在一去。彼此很熟悉，而且情况合适。 ”

　　“这话我听进去了。 ”这次同学聚会后，张勇思量了很久，然后主动找到了熊英，提起了这件事。相互接触后，这对昔日的老同学渐渐萌生出了爱意。

　　如今，张勇在北川的永兴板房社区当社区民警，熊英在擂鼓镇的农业银行工作，两人平时见面次数不多，根本无法住在一起。但两人的结合，在张勇看来却是一种 “心理上的相互慰藉”，也是支撑彼此继续生活的巨大力量：“结婚最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改变，再不会觉得只是一个人了。聚在一起，相互有个依靠。 ”

　　相比之下，李国军和欧蓉的结合则多了几分“戏剧性”的转折，但故事的背后，同样是两颗受伤的心灵相互取暖。地震发生第二天，作了十几年邻居的李国军去了亲戚家，欧蓉则去了绵阳市九州体育馆临时安置处。

　　再次相逢，已是在永兴板房区。那时欧蓉去看哥哥，遇到同样住在那里的李国军。十几年相处，彼此的性格脾气早已熟悉。李国军觉得欧蓉心肠好，而欧蓉觉得李国军人好又能干。那时，地震后重新组合的家庭已越来越多，两人也在考虑是否要结合。

　　2008年国庆节之后，这对老邻居以另一种身份走到了一起。

　　感动：永远都是亲人

　　今年春节期间，欧蓉家照例拍了一张“全家福”。这是一个看起来幸福美满的家庭：爸爸妈妈，三个女儿，再加上大女儿的男朋友。然而与去年欧蓉的大女儿拍摄下来一家团聚的视频相比，少了爸爸李国才和表妹的身影，多出了守望相助20多年的老邻居“李叔叔”李国军，还有李国军的家人。

　　在这个新家里，李国军既有着男主人的积极主动，又有着客人般的拘谨。春节期间，团圆饭是能干的欧蓉一手做出来的，而李国军则是她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助手”。欧蓉忙着在厨房里煮腊肉，做红烧鸡，李国军则在厨房里给欧蓉当帮手，削山药、切菜，一切配合得十分默契。

　　但坐在客厅看电视时，李国军的双脚却会不自觉地并在一起，双手放在膝盖上，显露出客人般的拘谨。他说，自己说话很小心，就是担心因为说错话而伤害到欧蓉。

　　未来：无关浪漫的浪漫

　　爱情当然渴望浪漫，最浪漫的爱情应该是怎样？

　　在张勇看来，就是“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

　　但这样的生活现在还不可能。拍婚纱照？那更是遥遥无期的事。张勇说自己的生活“一点不浪漫”：“因为现在是困难时期。 ”

　　尽管不能很“浪漫”，张勇对新婚妻子熊英的珍惜与呵护却在一些细节之间流露出来：他婉拒了记者想见见熊英的要求，因为 “她脸皮薄。 ”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新婚的两人却很难见面，更难住在一起。只有周末的时候，熊英才从自己工作的擂鼓镇，辗转乘车赶来与张勇团聚。由于居住的板房面积不过十一二个平方米，熊英来时一对双胞胎女儿还得到朋友家借住。做一顿饭、清洗些衣服，散散步说说话，就是新婚生活的全部。偶尔得空闲时，两人会带着女儿到绵阳张勇的妹妹家，一大家人一起热闹地团聚。

　　令人意外的是，这对平和的夫妻竟然选择了参加“集体婚礼”这一“高调”的浪漫方式。双方身着民族服装，在民乐伴奏下接受大家对他们的祝福。

　　北川男人很“走俏”

　　四川当地一些媒体同行说，北川的“光棍团”很“走俏”。那些在灾难中痛失爱妻的灾区男人们，在抗震救灾、灾后重建的过程中，让许多灾区以外的女性动了心。甚至有人点名要嫁给曾经在媒体上看到过的某个北川男子。

　　消息传到北川，北川擂鼓镇党委书记韩忠明说：“感觉又多了一点温暖。 ”

　　一名泸州网友在看了众多的灾区新闻后，相中了原北川广电局局长、现北川擂鼓镇党委书记韩忠明，希望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他。在地震中失去妻子的韩忠明孩子尚年幼，得知这一消息后十分感动，并向这位网友表示感谢。但韩忠明已经有了女友，对方新婚一年，丈夫在地震中遇难。

　　“现在很多男人面对困境时都很懦弱，不敢担当，但是他们不一样。”一些待嫁之心向着北川的女士们表示，北川男人有强烈的责任感，正是现代社会所稀缺的，甚至有人还在网上发帖真情表白：“‘光棍节’宣言：嫁个灾区真汉子”。

　　对于未来，很多人都保持着一颗平常心。正如采访中张勇所说：“重建小家同样重要，没有小家，何来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