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地震幸存者：存钱买房 供上亡夫说说话(图)

龚天秀与丈夫合影

龚天秀

龚天秀与家人在一起

　　北川地震幸存者:我要存钱买房 供上亡夫说说话

　　掩埋废墟下73小时，喝尿喝血最终获救的龚天秀虽然伤痛依旧，却笑对未来生活

　　昨天　她出生时，体重只有1.5公斤;她考入银行时，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她结婚后，常被内风湿折磨得整夜难眠;每一个夜晚，因为怕黑，她一定要老公在身边才能入睡。地震夺走了最疼爱她的人，为了他临终的嘱托，为了他们的儿子，在废墟下，她喝自己的尿和血维持生命;用锯子、用剪刀将压在乱石中的腿弄断，震后73小时，她逃了出来。

　　今天　如今，龚天秀穿着漂亮的衣衫，指甲修得整齐漂亮，抹着透明甲油。她坐在干净宽大的出租房里，讲述着她与丈夫王怀俊的死别，没掉过一滴泪。她拖着装了假肢的右腿，为客人泡茶，淡淡说出自己最大的心愿：尽快攒些钱买一个属于自己的窝，哪怕是二手房。“只有这样，我才能把他供在屋头，有啥事可以马上给他说。”

　　地震来袭，丈夫将她紧抱怀里

　　地震来袭，在客厅里的王怀俊冲进卧室，抓起睡衣蒙住龚天秀的头，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龚天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嚷嚷着问丈夫是否疯了。她的声音，淹没在隆隆震响中。她在丈夫的臂弯中，滚落废墟。

　　地震前，王怀俊是北川科协主席，这个帅气高大、喜欢在上唇留胡子的男人，将老婆、儿子看做掌心里的宝，用龚天秀的话来说：“他把我们母子惯坏了。”王怀俊将家务活分了工，重的他做，轻的老婆做。所谓轻的，就是吃饭、睡觉、工作、娱乐。家里的财政大权，也交给龚天秀掌控。

　　王怀俊对老婆有多好？去年5月12日早上6点多，夫妻俩从成都赶回北川上班，龚天秀赶时间没吃早饭。上班没多久，王怀俊端着豆浆油条来了，被龚天秀一把扔进了垃圾桶：“烦得很，我不吃。”王怀俊不回嘴，带着自己那份走了。因为长途开车太累，龚天秀中午也未进食就睡觉了，当天下午2点10分，她醒来时，王怀俊已为她煮好粥和豆腐鱼。“这么晚才喊我，讨厌！”担心上班迟到，龚天秀有些恼怒，王怀俊笑嘻嘻地说：“有些龟儿子等下总会想吃。”他将饭菜盛在碗中端着，龚天秀知道，丈夫是希望下午下班后一起去绵阳时，可以让她在路上吃。

　　很快，地震来袭。在客厅里的王怀俊冲进卧室，抓起睡衣蒙住龚天秀的头，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龚天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嚷嚷着问丈夫是否疯了。她的声音，淹没在隆隆震响中，她在丈夫的怀里，滚落废墟。

　　活着出去看看儿子，教好儿子

　　“这辈子我们先约好，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夫妻。他们都说你脾气怪，他们不晓得，你是最好最好的人。”用身体保护了妻子的王怀俊走了。走前，他跟自己的龚老二（龚天秀排行老二，王怀俊一直这样称呼她）约好，来世再续未了缘。他要龚老二答应他：活着出去看看儿子，教好儿子。

　　惊天动地的地震中，夫妻俩飞速滚落。他们居住在宿舍的三楼，一二楼陷入地下;五六楼折断;三楼跑到五楼之上。龚天秀不知道滚落在何处，只听到丈夫不停咳嗽，他一边咳嗽一边叫她：“你摸摸，看哪里受伤了。”龚天秀说她的右腿没知觉了。她不知道，丈夫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致命的大梁、巨石。直到王怀俊告诉她：“我不得行了。”龚天秀才死命将手伸向丈夫的后背，湿漉漉一片。龚天秀知道那一定是血。她听到丈夫对自己说：“这辈子我们先约好，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夫妻。他们都说你脾气怪，他们不晓得，你是最好最好的人。”她听到丈夫又对自己说：“你要坚强点，我们一辈子心血都是为了娃娃，一定要活个人出去。你出去，最多瘸条腿，要把娃娃教好。”

　　龚天秀不停地答应着王怀俊说的每一句话，不停地喊他，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在自己的哭喊声中，龚天秀清晰地看到结婚26年来的每一个夜晚，临睡前都为丈夫搭配好次日要穿的衣服;看到丈夫清晨出门前，自己帮他把头发打理好;听到黄昏归家的丈夫从楼下就开始喊：“老二，我下班回来了哦。”听到丈夫对自己说：“看嘛，人家屋头男人去做保健，要吵翻天。只有你是最好的，还专门买卡让我去做保健。”还看到他们为了儿子上高中，专门在绵阳买了新房子，为了儿子上大学，又将房子卖掉……

　　喝尿喝血活出来了

　　很多时候我觉得我要死了，但我想起我答应过他要看娃娃。我真的下去了以后，他就不这样喜欢我了。73小时，龚天秀一次又一次休克，一次又一次绝望。是丈夫临终前与她的约定，支撑着这个身体不好、胆子又小的女人。

　　不知什么时候，龚天秀开始拼命地用双手刨去丈夫身上的碎石、瓦砾：“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绝对不让一块石头挤到你。”正是在保卫丈夫的过程中，龚天秀产生了断腿自救的念头。龚天秀拿起水泥墩开始砸自己的腿，她以为自己砸的是小腿，谁知砸在了大腿上，疼得瞬间晕死;醒来之后她第二次砸腿，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意识与力量越来越模糊，此前曾喝过自己尿液的龚天秀，朝断腿处摸去，是血！一点点可怜的血！她窝着掌心，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血，继续坚持着，直到农行北川支行行长江山听到她的呼救声。她被抬上担架时，听到了儿子的声音：“妈，你出来了。”她的心有了片刻安宁，所有紧绷的意识刹那间失去，休克中，她被送上了救护车。

　　缅怀与希望

　　赶紧存钱买房让老公在家有个位置

　　2009年5月4日，绵阳，晚上8点。龚天秀下了车，她的黑色纱衣上镶着珠片，及膝短裙上有着漂亮波纹。今年春节新烫过的长发，挑染着板粟色。她提着手袋，沿着平缓的下坡走向所住单元的大门。猝不及防时，她突然滚落在地。我们惊慌失措相扶，她却笑着顺势而起，“没事，经常这样子绊，绊倒了爬起来就是。”去年8月装的假肢，动作猛一点就会与腿分离，分离的结果就是龚天秀在地上打滚。

　　每个人都很忙 我应该回去上班

　　地震毁了龚天秀的家，所幸2002年和丈夫拍的结婚20周年婚纱照，放在绵阳的孪生姐姐家里，得以保存。照片上的王怀俊，在不同角度用深情的眼神看着妻子。指着丈夫与儿子的两张单人照，龚天秀笑得很开心：“你看这两爷子，手的摆法完全一样。”如今，儿子王涛在农业银行绵阳支行工作，龚天秀总说25岁的儿子不懂事。她很喜欢准儿媳王倩，这个80后的女孩，地震后辞职在重庆照顾龚天秀。

　　5月4日，龚天秀原计划回单位上班，但假肢中心通知她要做检查换假肢了，上班只能后延。尽管震后一年来，她常常整夜无法入睡，但她觉得自己应该去上班：“所有人都对我很好，现在拿基本工资，正式上班会多一些。我想，多点钱，万一有个病痛也不会给别人找麻烦。”龚天秀知道领导同事都很爱惜她，但看到每个人都很忙，她越来越觉得应该去上班。

　　“把他供起来，有啥事马上给他说”

　　龚天秀最大的心愿，是赶紧存钱买房，让故去的丈夫在家里有个位置。龚天秀一家现在住的房子，原本是她和两个妹妹一起租的，如今两个妹妹回安昌上班了，高昂的房租让她望而却步。很快，她会回到在安县花荄的单位上班，单位会为她安排住处，在绵阳工作的儿子只得另找一所便宜的房屋住。“早早结束租房的日子才好，在别人的家里，必须避忌摆上丈夫的遗像或者灵位。”王怀俊如今葬在北川凉风垭的公墓里，每个月，龚天秀会到他墓前去三四趟，“就是看看，跟他摆一下。”多年来，两夫妻将一切都投入在儿子身上，家里并没有积蓄。所以，龚天秀对房子的要求并不高，哪怕是一间二手房，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窝就好，“把他供起来，有啥事马上就可以给他说，这样心里踏实。” 早报记者吴楚瞳摄影刘筱庆 天府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