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特别报道
本报记者 周斌 马利民
到处都要倒下的样子,真是触目惊心———这是阿坝监狱留在藏族服刑人员洛某脑海中的最后印象。汶川地震发生后,该监狱已满目疮痍,丧失了关押能力。2008年6月16日,一场为时10天的“千里大转移”正式开始,转移服刑人员1900名。
那日清晨,洛某坐上“千里大转移”的汽车,回首曾限制他自由的地方,“何时能回来”却是他心中最大的疑问和不安。
2009年4月26日,记者在雅安监狱见到了洛某和另一位从阿坝监狱转移出来的藏族服刑人员。两人不约而同地向记者表达了“希望阿坝监狱尽早重建,再回去服刑”的愿望。
“虽然囚犯和干部(干警)有别,但我们一起经历了大地震,在危机时刻,干部们没有抛弃我们,和我们同吃同住,还及时让我们与家人取得了联系,我们非常感激,对干部们也有了更深厚的感情。”洛某说,“阿坝监狱的干部更了解少数民族的生活习性,改造起来也相对轻松”。
迫不得已迁建选址历经考验 组建阿坝监狱灾后重建小组时,副监狱长李德华主动请缨,他对当时正琢磨合适人员的监狱长刘国民说:“你看我行不行,行的话我来干。”
走马上任前,李德华对选址重建的困难是有所准备的,但他没有想到,过程竟会如此艰难。
阿坝监狱的重建有3个基本要求:海拔在1600米以下;无地质灾害隐患;一块交通较为便利的平地。经过考察和协商,阿坝州内已无这样的土地,只能异地选址,可大多数“异地”并不欢迎他们。
第一次选址协商是在2008年7月26号,重建小组4人兴冲冲地从成都赶往省内某县级市。“为了让对方接纳我们,我们特意选择了一块远离县城10公里的土地,并准备了丰富的材料和一套说辞,几乎把对方可能会提到的问题都预先设想了一遍。”李德华回忆说。
而然,双方的会谈刚开始不足10分钟,对方便以“马上要去开会”下了逐客令。重建小组4人面面相觑,在附近的一条小河边猫着腰一坐就是两个小时,抽烟,无语。
之后重建小组又一连去了7个县市区考察协商,均无功而返。“不是直接回复没有土地,就是给块不通水电气、还没拆迁完的土地,根本不适合监狱重建。”
对于到处碰壁的原因,阿坝监狱长刘国民认为:“除了用地紧张外,一方面,地方政府出于财政收入的考虑,毕竟监狱不同于企业,对拉动当地经济的效果有限;另一方面,就是对监狱存在偏见,认为监狱阴森恐怖,应当远离城镇,服刑人员逃脱会危害当地百姓生命财产安全。”
“其实,现代监狱是一所美丽的学校,一个心灵的医院,一间技术型的工厂……近年来四川省监狱系统没发生过一例逃脱事件。”李德华总是不厌其烦地向他人解释着,但经常得到“是吗?这么好啊?”的质疑和不屑。
经历了几个月的奔波,一无所获,大家都有些灰心丧气。正值此时,峰回路转,鉴于贯通德阳至阿坝地区的绵茂路建设被列为全省灾后重建首批启动的重点项目,四川省司法厅、监狱局党委决定整合资源、利用德阳监狱现有土地集中修建“两狱一所”,阿坝监狱名列其中;2009年4月11日,这一决定落为“白纸黑字”。
“阿坝监狱这块47年的牌子终于保住了,感谢省委省政府的领导,感谢省司法厅、监狱局的领导……”4月24日,刘国民在接受法制日报记者采访时依然感激不已,他把新阿坝监狱的效果图拿出来给记者看,憧憬着未来。
转至预备监狱异地艰难过渡 2008年7月13日,阿坝监狱副政委庞雪原带领7名干警从阿坝州茂县长途跋涉400多公里至雅安市芦山县,开始了对四川省预备监狱的改造之旅———阿坝监狱重建还有待时日,而监狱367名干警、20多名职工及大量家属急需安置;其辖区内看守所更是人满为患,等待移交收押。
初到预备监狱,庞雪原等人直感凄凉:预备监狱为川西监狱搬迁后所留,已闲置多年,但一切只能随遇而安,男的搬运收拾,女的买锅做饭,大家把监狱康乐苑(给无法融入社会的刑满释放人员等5类人居住的三层小楼)改造成了干警宿舍;接着又清理监狱原档案室,一层改造成办公室,二三层改造成宿舍,“简单的粉饰墙壁,改造厕所,通水电气,全都得自己干”。同时,监狱原女子监舍的改造破土动工。
4月25日,因为灾后道路尚未完全修复,记者从成都耗时5个多小时才来到预备监狱,看到改造工程已接近尾声,据介绍5月初验收后将达到1100多人的收押能力。
当时,已有166名干警和部分家属转移至预备监狱。庞雪原表示:目前最困难的并不是硬件设施的简陋,而是人心浮动,“对于干警灾后的心灵创伤,我们请来了心理专家;而对于背井离乡造成的心理落差,一时难以解决”。
希望就在眼前 至少还有两年 重建地址选定后,刘国民向省监狱局领导签下了“军令状”:6个月内完成前期工作,2009年12月全面开工,2010年完成主体工程建设,2010年4月形成关押能力。
“画押”后,刘国民晚上睡不着觉了,左肩膀扛着阿坝监狱所有干警的热切期望,右肩膀扛着两年必须完工的期限;背上还背着茂县资产处置的问题、干警职工队伍稳定的问题等,“压力实在太大了”。
意识到监狱重建进入快马加鞭阶段,4月23日,重建小组4人商量决定:两年内取消所有个人休假;其实,最近一年来他们根本就没什么休假。
只有监区长罗强壮在今年元旦后休息了一个礼拜,然而回家第7天,他就接到了主任钟传久的电话:“资产这块你比较熟,现在急于处理,你看……”罗强壮搁下电话就收拾东西,妻子很不理解:跟你结婚有什么意义?不如离婚算了。罗强壮就给她“洗脑”:你想想,地震死伤了多少人,我们和孩子都好好的,这就是最大的幸福;这是工作没办法,其他干警也都一样,可怜的不止你一个人。妻子哭着问:难道你不想孩子吗?罗强壮沉默了。
回到成都,他本打算租个房子把妻儿接过来住段时间,可从市区跑到双流县,昂贵的房租并不是每月不足2000元收入的他所能承受的。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记者问。
“希望就在眼前,不过至少还得两年。”罗强壮苦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