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按下“发送”键,望着手机屏幕上缓缓转动的发送图标,我的心随着飘往巴蜀大地的短信,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由于工作变动不便请假,请原谅我不能赴约了,等有机会时,再去看你好吗?”简短的这几句话,能得到他的谅解吗?
“没关系的,我们全家都好,不必牵挂。
现在,我们正在抓紧建造固定房,孩子们早已正常上学,田里的庄稼长得很好,肯定是个丰收年!等把家园建得更好了,再请你们来。要不,到秋天羊肥了,我扛头羊去看你和战友吧,还欠你们一顿酒呢!”不多时,清脆的信息铃声响起,“回复”越过千山万水直达眼前。
一股暖暖的东西漫上心头。哦,可敬的王文彬;哦,一生难忘的特殊友情。
汶川地震发生时,我作为济南军区前卫报社的记者奉命随军行动。将士们在血泪之海、在山崩地裂之处,与大自然进行殊死抗争,留下了无数让我感动震撼的记忆,但让我铭记终生的,还是在灾区里遇到的众多普通群众。大灾大难中,他们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最深最真的生命体验和思想触动。王文彬就是其中的一个,与他相遇相识,十分偶然。
一天,听说附近的山顶就是震源,不少人去捡了地震喷发出的石头。震中的石头什么样呢?恰好工作上抽得出身,我便想去捡块震源石作为纪念。
整个山都被震酥了,满眼是毫无生机的大小不等的碎石,白茫茫的一片。路上,年近40岁的男子王文彬,看见穿军装的我们,主动当起了向导。
一路上,王文彬话语不断。那天从地震中清醒过来后,他连滚带爬地朝原来的山沟里跑,去找住在那儿的父母。山体滑坡,把村旁的那条路掩埋了,一辆面包车被半埋在石头泥浆下,司机露出半个身子,耷拉着脑袋。
他还活着!王文彬双手托起司机的头,看见他扭曲的脸上满是污泥,眼泪汪汪地瞅着王文彬,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王文彬什么也没想,就用双手拼命地挖起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向山外逃生的村民赶来了,大家一起把司机救了出来。
“你知道司机的名字吗?”我好奇地问道。“问这个干吗?反正都是受难人。”王文彬淡淡地说道。
在一个缓坡上,王文彬停了下来,指着摆在那儿的三两个小花圈和水果说道:“这是我供奉爹娘的。他们的老屋就在山沟里,地震把他们埋在了几百米以下……”我在心里暗自惊讶,王文彬是那样的平静,好像在讲别人的事,看不出有多么悲伤,那可是他的亲爹亲娘啊!
“这是天灾,人力不可抗拒,就算你痛苦死了,又有什么用呢?我在这儿给父母跪了半天,算是想开了,活下来的人,得好好活!”王文彬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又像是自我安慰地说:“以前我家里有二层楼房,还有100只羊,现在除了12只羊,什么也没有了。但我不悲观,我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王文彬的身上,有着一种大恸之后的定力。抗震救灾官兵来了后,他加入队伍中,救护伤员,进村入户,昼夜忙个不停。官兵见他一家缺粮少水,就招呼着一起吃饭,他总是回到自己的板房里,凑合着吃个半饱。官兵们给他捐了两千元钱,他推辞不掉,转手送给了同村的两位孤寡老人。
“你现在怎么生活呀?”我担忧地问道。王文彬脸上露出笑容:“全国的救灾物资不断地发到手里,看,山下就是我们的临时住房,孩子也在帐篷里复课了,用不了多长时间,新家就会建好的。解放军是咱亲人,咱说好了,明年这个时候你们一定来,我请你们喝酒!有咱国家在,有双手在,咱老百姓什么也不怕!”
“有咱国家在,有双手在,咱老百姓什么也不怕!”——突如其来的地震没有震垮他,失去亲人的痛苦没有压倒他,灾后生活的艰难没有吓住他,好一个硬邦邦、响当当的汉子!
还用找什么震源石吗?眼前的王文彬,不就是大地震催生的砸不烂、敲不碎、埋不住、给人以力量的“震源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