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拷问广州频发跳桥事件:多为吸引媒体与官员(图)

2009年06月04日10:29 [我来说两句] [字号: ]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海珠桥不长,正桥180多米,但属多头管理,桥体管养是广州市市政园林局;桥面治安分属越秀区和海珠区分段管理,因此每次处理此类事情都是两个消防队。

  从4月1日起,来自海珠桥上的跳桥警情,单是越秀消防中队就处理了8起。来自广州警方的通报称,今年以来,共处理海珠桥“跳桥”事件15宗,8人被行政拘留。但这似乎未对跳桥者产生震慑。当地媒体统计,4月1日起,海珠桥上演“跳桥秀”12起,几乎4天一起。因为跳桥频发,有市民把海珠桥戏称为跳桥“圣地”。

  海珠桥为拱型钢架结构,桥面离钢架最高点不到10米。拱型钢架为旧式结构,人体往上爬的支撑点多,攀爬容易。人坐在桥拱上面,南来北往的车辆行人都可轻易看到,视觉效果极佳,而且“易守难攻”。

  桥南正对着江南大道,是海珠区的商业旺地,商铺林立。桥北更是商贾云集,正对北面的起义路有著名的高第街、大新鞋城等批发市场,桥西则有一德路海味批发市场、国际玩具城精品批发市场,桥东毗邻北京路步行街。

  地理位置优越,交通方便,车流量、人流量大——似乎正是海珠桥何以成为跳桥“圣地”的原因。

  7点30分,越秀消防中队的云梯车和辖区的民警赶到了现场。

  桥面上,民警拉起了警戒线。消防队员熟练地铺开救生气垫。钢架上,陈富超坐在横梁中间,面向东方,左脚伸直搭在铁梁上。红色的条幅,被风刮得啪啪响。

  “我并不想闹,也不想闹很久。我当时想的很简单,就是要警察把龙有勇叫来,最好再把公司的老板叫来,让他当面承诺还钱,我就会下来。”陈富超事后回忆。

  8点左右,交警对海珠桥实施了双向的交通封闭,只有行人和自行车可以通过。

  差不多这个时候,赖健生穿过了海珠桥,当时他并未停留,一心想着去对岸看病。从年轻时起,神经衰弱等多种病症就一直困扰着他。

  按照此前的经验,最多一两个小时,跳桥者也就下桥了。但是这一次,情况有些特殊。直到4个小时后,跳桥者依然没有下来的迹象。

  而这时候,赖健生已看完病要回家了。

  围观者:“他跳桥,我扣奖金”

  5月以来,海珠桥已经发生了4起跳桥事件,而且都是在上午8点前后,上班高峰期。海珠桥随即要封闭,给南来北往的上班族造成了影响,最直接的就是迟到。

  有网友在博客里抱怨,一个月之内,因为此类事件已经迟到3次,有人甚至埋怨,“他跳桥,我扣奖金”。

  汽车绕行,行人徒步。海珠桥的跳桥事件让人们无奈,驻足围观的人,百看不厌,但也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来真的。

  “今天上午的生意算是泡汤了。”何长顺抱怨。

  “这时桥面上起码有500名过路群众和围观者,”陆信强用手中的摄像机记录下了围观者的百态。

  上点年纪的老人大多表示同情,感叹“不到万不得已,谁会走这一步”;有人抱怨,为什么桥上有保安,没有及时阻止;有人建议,给海珠桥加保护,让爬桥变得更难;而更有人呼吁,干脆在海珠桥上设立一个专门的信访点。

  同情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埋怨和指责声中。“感觉大家都麻木了,甚至有点幸灾乐祸。”陆信强说。

  广州一家都市报曾测算过公众为一出跳桥事件所付出的成本:海珠桥作为一个非常重要的交通渠道,停滞5个小时,就有将近4万辆车无法通过,差不多8万市民出行受到影响, 加之警力的投入,一次持续5个小时的跳桥事件,大概要社会支付100万左右的成本来为此埋单。

  但很显然,坐在桥顶钢架上的陈富超对此却充耳不闻。

  “这个男的很难劝,就像铁了心要坐在上面一样。”何长顺回忆,此前的几次跳桥事件,一般不到两个小时就解决了。

  10点51分,第一拨劝解人员无功而返。

  “我不会在那里搞事。我只是想解决这件事。”陈富超说,但上来和他谈判的人,都说找不到欠他钱的人。

  参与劝解的越秀消防中队长彭长宝事后解释,陈富超要找的公司和人在萝岗区,离现场有二三十公里远,即使能找到,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到现场。

  11点50分,在桥上坚守了4个小时的消防员们都换班去吃饭了,陈富超依旧无动于衷。一有空,他就给桥下的记者和消防员扔事先准备好的投诉材料。

  中午的太阳很猛,劝解场面没有丝毫进展,陈富超也没有跳下来的意思,桥下仍然聚集着上百的路人和围观者,他们要等着看,这场持久的一跳,将如何收场。

  陆信强关掉了摄像机,坐在桥东人行道上喝矿泉水,一位女记者打包买来了麦当劳,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此前。

  在桥北,赖健生走上来了,手上提着一个黄色塑料袋。

  “好心办坏事的人”

  根据后来赖的妻子梁丽珍转述,当赖健生第一次路过海珠桥时,远远便看见陈富超坐在钢梁上,手拉横幅。当时赖健生认为,依惯例,“闹剧”不久后就会散场。

  如今,病都看完了,4个小时了,僵局还在持续,老赖打算着管管闲事。“我不是他老爸,他这样扰乱治安是不行的,等我爬上去抓他下来”。赖健生闯进封锁线,掏出证件给警察解释。

  当时是11点56分,老赖的要求遭到了警察的拒绝。

  12点11分,赖健生趁着警察维持秩序之机,瞅准一个机会冲进了封锁区。

  老赖如此热心已经不是第一次。年轻时,在单位他就有个“傻佬赖”的外号。在外人眼里,有人说他古道热肠,有人则认为他“好出风头”“爱管闲事”。

  三年前,老赖在洛溪桥同样遭遇过一个自杀者。一个男子站在栏杆上,用刀对着脖子,围观的人密密匝匝。

  “当时我就冒火了”,赖健生后来对记者说,他一把推开了围观的市民,对着打算跳桥的男子一顿臭骂,接着,他冲上去抱住男子的小腿,成功地将他救下。

  在厂里老赖是个积极分子,80年代的时候,厂里树典型,老赖还划破手指,当场写过血书。

  即使退休后,赖健生也没有闲下来。他住番禺丽江花园,门前有条臭水沟,为这个事老赖跑过不少部门,专门反映此事,还提过解决方案。

  “速度很快,就像猴子那样爬了上去。”10秒后,何长顺看到老头子已坐在桥拱横梁中间了,“还以为这个老头会功夫呢”。

  桥下围观的人群开始骚动了,嘘声四起。“快看,又有人爬桥了!又一个!”陆信强从地上跳了起来,循声望去,赖健生已经和陈富超坐在同一条铁梁上。

  突然出现的老头,让消防队员彭长宝大为意外。

  “我没注意到过这个老头,他靠近我时我才看清楚,我不认识他。”陈富超说,当时他正接过营救者递上来的矿泉水,还没打开,正继续诉说欠款的事。

  陈富超当时还以为老头子跟他一样,也是想不开了。

  越秀消防中队长彭长宝正站在升起的消防云梯里,他距离跳桥者只有两三米远。忽然看见多出个老头子,“当时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又来了一个跳桥的人”。

  结果,都不是。

  12点13分,坐稳了的赖健生右手拍了拍陈富超的右肩,眼睛往8米以下的气垫盯了一眼。“朋友,你做什么的,你贵姓啊,我们做个朋友吧”。老赖用粤语冲陈富超说。

  陈富超回过头,正要伸手跟这个陌生的老伯做朋友。谁曾想,老伯已经左手托住了陈富超的脖子,右手使劲一推。

  陈富超就像个面口袋一样垂直坠下了,由于手挂在横梁上,下坠出现了偏差,落地的时候右侧身体先着垫子,重重地摔在救生气垫的一边,腰椎和右肱骨当即粉碎性骨折。

  赖健生事后说,当时,自己事先仔细看过气垫的位置,确认即使将陈富超摔下,也刚好能掉在气垫的范围内,不会造成严重的伤害。但令赖健生始料未及的是,正是这一推,同时也把自己推向了“好心办坏事”的深渊。

  这一刻是12点15分。

  赖健生以终结者的姿态闪亮登场,仅仅3分钟的时间,那么用力一推,就摆平了谈判5个小时都没结果的“跳桥秀”。

  一切的麻烦都没有解决

  “我当时可以拉他一起下来,但是我没有拉”,事后,陈富超跟记者说,被推下那一刻他几乎头脑空白,但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不过,当时骑在桥梁上的赖健生可不知道这么多。陈富超被推下的一瞬间,桥西侧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有人高声喝彩。

  3年前,赖健生在洛溪大桥上救下自杀男子的时候,现场同样也有喝彩。事后,赖健生被当地政府部门授予“见义勇为奖”,得到1万元奖金,还有一张至今收藏的奖状。老赖的徒弟说,后来厂里还奖励了他800元,街道也给赖健生一些物质奖励,但赖没有要。

  在陆信强的影像记录里,赖健生伸出左手振臂一挥,向桥下围观者致意,随后,举起左手,向左侧的市民敬礼,又举起右手,向右侧市民敬礼。

  他当时还以为成功“帮助”陈富超安全着陆。但荣誉在10秒之后被彻底颠覆。

  陈富超摔在地上后,只说了一句话,“我的手断了”,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

  陆信强冲了上去。用摄像机对着陈富超。“那个老头是你父亲吗?”在陆信强看来,能爬上去推下跳桥者的,应该只有家属了。陈富超在消防员的搀扶下,一边摇头,一边上了警车。

  何长顺为接下来的变化惊呆了。桥东侧最先看见跳桥者摔断了手。骂声最先从这边传出。

  “打死他”“打死他”,“你敢下来就打死你!”围观者将愤怒泼向了这个66岁的老人。谩骂声越来越大。“谈判专家不称职,这么久都没劝下来,但也不能这样硬推下来吧,这跟打砸抢有什么区别?!”当初鼓掌的人们不知所终,还以为老赖是谈判专家呢。

  赖健生搭着云梯下到一半时,有小伙子从人群中脱下拖鞋,向他扔来。云梯落地,迎接他的,没有鲜花和掌声,而是从人群中飞来的矿泉水瓶。随即,他也被带上了警车,只穿着袜子。

  陆信强后来从视频中发现,人群中有陈富超的弟弟。

  一刻钟后,海珠桥又恢复了日常。

  第二天,赖健生的妻子召集了媒体见面会,为了不暴露住所地址,专门在农讲所附近的招待所开了一间房。这是赖健生家人唯一一次与媒体正面接触,此后,两人手机长期处于关机状态。

  后来,赖健生在给徒弟打电话的时候,反复说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5月28日,端午节,本刊记者拨通了老赖的电话。他委拒了记者提出的采访要求,因为警方要求他不要乱说,同时,他也担心自己“越描越黑”。

  他说,他现在住在一个外人找不到的地方,这段时间压力很大。

  陈富超这些天一直躺在医院里。他打算起诉背后的推手赖健生,承担他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6月2日,一个60岁的老伯,从深圳跑到广州,又爬上海珠桥。陈富超在医院的电视里看到这一幕,跟记者说,“只要那座桥桥还在,就一定会有人爬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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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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