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在支付购买设备和答案的费用后，场外的作弊团伙运用无线工具为他们提供答案 制图/潘璠

　　中青记者举报信息　作弊团伙随即知道

　　考卷被抢去抄袭　“买场”成热门话题　松原高考舞弊黑幕重重———

　　吉林松原，一个古老的东北小城，却因为高考，以一种非常规的状态进入了大众的视野。前几年因为被媒体披露存在高考舞弊的情况，因此今年高考，松原成立了由教育、公安、电信等18个部门组成的高考委员会，主任是主管副市长，严抓高考舞弊。但记者实地调查发现，高考舞弊仍禁而未绝。买通监考老师、同场考生，花巨资购置作弊器材，作弊成为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更有甚者，一位平时学习成绩良好、准备报考清华的学生连考卷都被人抢去抄袭，最后无法答完试题，成绩受到严重影响。

　　记者连线

　　王俊秀：卖作弊器材者报出我单位和名字的那一刻很恐怖

　　昨天，《中国青年报》曝光吉林松原高考舞弊之后，记者采访了参与调查采访这一事件的中国青年报社记者王俊秀和张国。

　　据王俊秀介绍，6月5日下午，她在报社办公室接到一个读者电话，说有关于吉林松原高考舞弊的线索反映。她让这名报料者将大致情况传真过来，后来对方传过来2页纸，提到了替考及其他一些舞弊的情况，并表示有内部消息。经向报社汇报请示后，决定和另一名记者张国一起赶赴吉林进行采访。

　　但当王俊秀和张国赶到松原后再拨打这名线人的手机号码时，发现对方已经停机了，“怎么也联系不上，彻底消失了”。根据对方此前传真里提到的信息，有几个涉嫌作弊者住在一个宾馆里，等他们扑过去后，发现这家宾馆已经停业了。

　　唯一的线索断了，只有靠自己去调查了。经过初步了解，尽管被线人“放了鸽子”，但其提供的内容基本有谱。王俊秀分析，也许是线人为了保护自己而匿名，他起的作用就是将记者引到这里。后来的调查证明，线人电话里曾提过的“到了你就会感受到”确有深意。

　　高考前一天的6日傍晚，王俊秀和张国去考场附近转悠，发现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怎么作弊的事情，就连出租车司机都说“高考一点不紧张，关键是想门路找辙”。这让王俊秀感到很诧异。

　　根据考场附近张贴的卖作弊设备的小广告，王俊秀与其中一名卖家取得联系。对方要她打款后，经与后方编辑商量，她选择了向吉林省教育厅、省招生办和松原市公安局报告此事，希望配合警方将犯罪嫌疑人抓获。但当她中午在市公安局上网与那名男子商谈打款一事时，当着3位民警的面，她拨打对方留下的电话，而对方竟清晰地喊出了她的姓名和“中国青年报”，并很得意地反问她“找我什么事？”

　　这让王俊秀非常惊诧。因为此前她一直是在以暗访的方式进行调查，决定举报之后才亮明自己身份的。“我当时就问公安局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怎么解释啊？”3位在场的民警也表示不了解，松原市公安局杨大队长向她表示，已经成立专案组，将以最快的速度查清这名兜售作弊工具的贩子及其底细。“但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王俊秀说，这一诡异的插曲让她感到“很恐怖，不可思议”。也许是对方从别的途径查到的，但为了安全起见，当晚她还是换了住宿的宾馆。

　　而遇到怒闯招办为儿子讨说法的家长则很富有戏剧性：考前一天暗访时与一位家长聊天，谈到买卖作弊器材的事情，这位家长一度以为王俊秀是卖器材的。结果9日上午在教育厅采访时正好又遇见了他，王俊秀亮明身份后，对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向她说起孩子高考被扰的事情，希望讨一个说法。

　　据王俊秀说，报道出来后，只有当地的宣传部门联系过她，认为她不该报道，“全国都有，为什么盯住我们？”这让王俊秀哭笑不得，“难道别人杀了人没被抓住，你就可以杀人吗？”而早在5月28日《南方周末》曾就以《有多少“罗彩霞”可以重来》为题报道了松原高考乱象之后，当地宣传部门的反应只是“的确有媒体过来，但他们报道的不实在”。

　　张国：他们的不以为耻让我震惊

　　张国是中国青年报社驻天津记者站的记者，接到线报后根据报社安排从天津过去与王俊秀一起操作这个选题的。

　　“我当时真想写一篇叫《高考前夜的对话》，考点外学生的谈话都特别赤裸裸的，就是‘买场’多少钱什么的。当然也有矛盾和挣扎，比如不想抄别人的、也不想给别人抄的，但没有办法。”张国说，高考作弊在我眼里，应该是一个小团伙的事情，可是根据自己看到的情况，绝对不是一个的问题。

　　考生和家长都在说，今年已经是最严的一年，屏蔽信号有所加大，往年作弊的情况比这个还恐怖。在张国采访前收集关于松原作弊的报道时，就有一则2002年的公开报道，一个叫于彩霞的女生因为拒绝一赵姓女生抄袭她的试卷，竟被该女生纠集他人殴打得头破血流。

　　“按理说作弊应该是丑闻，是偷偷摸摸进行的，可在当地是可以正大光明讨论的。”张国说，他一直以陪考家长的身份进行暗访，向一些家长和学生了解情况，他们“很坦率，不觉得羞耻，认为这是非常平常的事情。这是最让我震惊的”。他说，不过也还有一些比较正直的老师认为，长此以往，整个社会风气会坏掉的。

　　让张国印象最深的一幕是：一位考生走出考场，他的家长问他抄了没有，该考生回答“我没敢抄”。那位家长给了他一拳头，“你真笨！”

　　最新进展

　　吉林省招办保证被“抢”答题卡成绩不受影响　家长表示满意

　　新华社电（记者　王猛　马扬）记者10日从吉林省松原市有关方面获悉，今年高考期间，当地一考生的考卷被另一考生抢走抄袭事件发生后，省、市有关部门及时进行了调查处理，称不会影响被“抢”考生的答题卡上的成绩。家长对此表示满意。

　　松原市教育局局长迟振军告诉记者，在6月8日上午进行的高考理科综合考试中，吉林油田高中高三（2）班考生宋朔，在考试结束前三分钟时，坐在他后面的考生杨思航突然上前抢其答题卡，撕抢中致使该答题卡右上角距边缘2至3厘米处出现一处食指大小的洞，但经平整后并无缺损。对于这起“突发事件”，该考场两位监考教师立即上前制止，并将情况汇报给主考，并填写了关于杨思航的违纪记录表，杨思航本人、监考教师、主考分别在上面签字，及时上报到了吉林省招生办。

　　针对被“抢”考生及家长对答题卡受损是否影响成绩的疑问，吉林省招生办副主任赵树宽明确表示，会对此事进行公平处理，保证准确阅卷，被“抢”考生的答题卡上成绩不会受到影响，必要时将对答题卡进行技术处理。若家长对成绩提出质疑，考生及家长可于6月28日到省招生办亲自查阅该试卷，并核对成绩、姓名、考号等与学生本人字迹是否一致。

　　宋朔的父亲告诉记者，对于吉林省和松原市相关部门的解决办法，他们表示满意。

　　松原市两名女教师向学生家长出售高考作弊器被刑拘

　　新华社电（记者　王猛　周立权）记者10日从吉林省松原市公安局获悉，今年高考前扶余县两名女教师向考生出售高考作弊用的接听、接收工具27套，涉案金额40余万元，目前已被刑拘。有关部门正在深入调查此事。

　　据了解，6月2日，松原市扶余县公安局接到吉林省公安厅转来的举报电话，称扶余县一中教师刘艳华出售高考作弊用的工具。经突审，刘艳华先后向考生家长兜售了27套作弊设备，从中非法获得一些利润，并向考生家长许诺，到高考时自己能给考生传答案。经公安部门调查，涉案金额40余万元。6月4日晚，刘艳华与本校另一位女教师何淑杰在扶余县四中考点附近一栋居民楼调试高考作弊用的设备时，被公安机关抓获。

　　回放

　　吉林松原高考黑幕的关键词

　　仪器

　　所谓“仪器”就是高考作弊器材。有的像块橡皮，有的看起来是手表，都能显示场外通过无线电波传送的答案。有的无线耳机则像个小红豆粒。在一个考点，记者见到一道横幅，警示考生，只允许佩戴指针式的手表入场。

　　松原市公安局的李警官向记者展示了警方收缴的微型耳机和发射装置。微型耳机直径只有几毫米。有一种微型口腔骨传导耳机，不用耳朵，直接放入口腔即可感知声音。接收器收到对讲机或车载电台发射的无线电语音信号，骨传导耳机收到后，使用者通过口腔中骨骼感知声音，不会被人察觉。

　　这些作弊器材的电波能传到二三百米左右，发射装置与考场之间不能超过这个距离，在此范围内的旅店、居民楼都可能成为作弊团伙的藏身之所。

　　答案

　　记者了解到,只买设备没用，还得另买答案。每场开考后，场内的人会把试卷拍照传给作弊团伙，场外的人组织高手团队解题，再把答案发给考生，整个过程大约耗时1个小时。有人告诉记者，一台5000元的设备，连同答案就要价20000元。但行情因答案的“质量”而定。有出售者打包票，使用设备后，包进本科院校或包进重点大学，考试成绩不到本科线不收答案的费用，过了本科线收16000元，超过重点线收40000元。

　　买场

　　在松原，还有个外地人听不懂的词——“买场”，就是花钱买通监考老师和同一考场的其他考生，抄袭他们的试卷。被收买的老师不但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可帮忙传答案，或者放风，以免被巡视员撞见。

　　扶余一中门口的一群考生说，据他们了解的行情，买一场在3000元左右，中间人会收1000元。语文由于答案不好确定，买场现象较少，其他三科合计9000元。一名高一学生说，去年自己表哥家花了近10万元买场，既“买”老师也“买”学生，然后全场乱抄都没人管。

　　扶余县一家饭馆的老板王锋(化名)表现得胸有成竹，“我家孩子考不上，这个考场就基本没人考上了。”而他的儿子是扶余一中成绩较差的学生之一，模拟考试只有400多分。6月3日一分完考场，王锋立即就从县教育局拿到一张单子，上面列着儿子所在的考场28名考生的姓名、学校、模拟考试成绩单等信息。他已经看好了同场模拟考分数最高的学生。他说，自己“还没提钱的事儿”，但对方“保我多少分，走上(大学)再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