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江黑水和水浮莲相伴。黄宗治摄

　　“对无牌无证的企业,一家不留,全部关闭,谁也不准说情。”普宁市市委书记杜小洋一席话掷地有声。

　　这番话,缘起电视台的曝光。5月21日晚间,广东卫视《社会纵横》栏目曝光了练江成为黑江的惊人现状。

　　关停排污企业、相关官员及企业主上当地电视表态……新闻媒体曝光之后,在当地,一场铁腕治污的风暴刮起。4名行政官员上当地电视道歉事件,再次引来媒体的关注。

　　官员道歉

　　当地官员比较坦然地面对电视曝光事件,同时希望对官员道歉“不要炒作”,给发展中的城市一个自我提高自我完善的机会

　　治污风暴从5月22日刮起。这天下午,普宁市召开练江污染综合整治工作会议。市委、市政府五套班子悉数到会。会议的议题是针对媒体的曝光事件。有关官员表示,“要端正态度,诚恳接受批评”、“勇担历史责任”。

　　是次会议上,市委书记杜小洋说了文章开头的那番狠话。他强调,“一定要关停无牌无证污染企业。对有牌有证的企业,要防止偷排漏排”。

　　在当地电视台上曝光的决定,也是在是次会议上作出的。“组织各镇(街道)、市直部门负责人和43家重点污染企业业主在新闻媒体上就依法管理、守法经营、落实练江污染综合整治工作作表态”。

　　媒体报道,普宁市下架山镇镇长、占陇镇镇长、流沙东街道办事主任、流沙北街道办主任4位行政官员,近日分别在当地电视台播出的节目中露脸,就本镇或街道存在印染企业偷排、漏排污染物情况,向市民公开道歉。

　　根据普宁电视台提供的播出录像,记者并未发现类似“道歉”的字眼,而诸如“强烈谴责”、“深感痛心”、“铁的决心”、“铁的手腕”等词语成为4位官员的高频词汇。

　　普宁市流沙东街道办事处主任陈维敏,因辖区两个印染厂偷排被查而上了电视。陈维敏坦承,“压力很大”。按照要求,6月10日前,要全部关停无牌无证的排污企业。

　　据陈维敏介绍,以纺织内衣为龙头、印染企业集中的流沙东街道,清查出无牌无照排污企业46家、有牌有证排污企业9家。这些已经形成产业链条的小作坊式工厂,给关停工作带来了难度。

　　截至记者发稿时,流沙东街道办已关停了近40家无牌无证污染企业。

　　死江待救

　　困扰练江最核心的原因是缺乏水源,练江已经成为一个失去了水体自净能力的“死江”,成为潮汕平原腹地上的“黑带”

　　普宁市环保系统的人士将困扰练江水污染最核心的原因,归结于缺乏水源。练江已经成为一个失去了水体自净能力的“死江”,成为潮汕平原腹地上的“黑带”。

　　6月9日早晨10时许,本报记者在练江普宁境内流沙新河段上游看到,狭窄的江面波澜不惊,流水缓慢,水体呈黄色。当地人告诉记者,到了冬天,“江水就基本上不动了。”

　　从石篱河堤突兀地伸出一个直径约为60厘米的排水管,水流不足水管的1/5。普宁市环保局副局长章少鹏称,目前,这是练江上游最为重要的一个“人工水源”———这个自来水厂处理的尾水,每天以3万到4万吨的流量向练江注水。否则,“水基本上就不动了”。

　　记者溯江而上,来到练江上游的寒妈水库———练江上游最大的水库。水库的水位很低,仅掩盖住水库的库底。这座建造于上世纪50年代的水库,目前仍在发挥其功用———主要覆盖附近流沙镇的农田灌溉。

　　在普宁境内,流域内上三坑、下三坑和汤坑等中型水库,因供应普宁市区和东部地区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用水,流域内水源最终汇入练江干流的水量很有限,“水基本被两个库截留了。”

　　白坑湖被当地官员寄予厚望。围湖造田之前,这里是练江的上游。据记载,白坑湖历史上湖面有4000多亩,到建国初期,这里的湖面积尚有2000亩,而在上世纪70年代,这个数字锐减到800亩。

　　这是历史留给练江的记忆。在那场轰轰烈烈的围湖造田运动中,白坑湖不断被蚕食。

　　目前,普宁市已经向省水利厅申报了1000多亩的水库工程项目。未来,这里将重新成为练江的“肾脏”,以调节补给、调节生态。

　　纺织功过

　　大大小小印染、洗水、染纱线等企业在练江两岸遍地开花,近2000家纺织服装企业向这条并不丰腴的“母亲河”取水

　　练江沦为一条“臭江”,还在于普宁纺织业的兴起。

　　上世纪80年代初期,普宁纺织服装产业开始起步。80年代中后期,家庭作坊式服装加工企业迅速发展。同时,流沙布料专业市场崛起。90年代初期开始,普宁纺织服装产业迎来了它的黄金时期。

　　这个时期,普宁甚至主导了广东衬衣流行趋势的发布。“衬衣第一市”、“时尚衬衣的王国”、“衬衫制造专家”等光环也接踵而至。彼时,“普宁衬衣”与“虎门时装”、“南海内衣”、“沙溪休闲服”并驾齐驱。

　　伴随着大大小小印染、洗水、染纱线等企业在练江两岸的遍地开花,近2000家纺织服装企业将用水之手伸向了并不丰腴的这条当地人的“母亲河”。

　　在流沙东街道,环保部门曝光了一家印染企业的偷排方式———一条私设的暗管,藏在生化塔下,直接将调节池的废水用水泵抽取后,像黑龙一样排进了附近的下水道。

　　显然,这并非孤例。

　　更要命的是,这座超百万人口的城市,市区没有一家污水处理厂,生活污水直排练江。据统计,生活污水排放量约占流域污水排放总量的73%,工业废水约占19%,农业废水约占8%。

　　按照地表水国家标准,水质分为五类,类别越高,水质越差。环保局的官员说,普宁市境内的29.8公里练江,水质为劣V类。

　　6月8日中午时分,本报记者站在练江普宁段下游的练江水闸大桥向东望去,污浊的练江水流向下游的潮阳。深入到河堤,阵阵氨氮的气味扑鼻而来,黑色的水体像油井泛出的石油,不断冒升到水面。大面积的绿色水浮莲霸占了江面。

　　铁腕治污

　　当地官员表示,有上级的支持、媒体的监督、企业和群众的配合,练江污染整治的目标是可以实现的

　　铁腕治污

　　,是这些天,普宁官员挂在嘴边最多的词语。

　　当地收视率颇高的普宁电视台上,几乎每天都有关于治污的新闻播报,环境保护公益广告也被要求每天滚动播出。普宁电视台还被要求开辟专栏,各个镇、街道、市直部门的官员和43家重点污染企业主依次亮相,或表态,或承诺。

　　一位环保局官员透露,检查力度、督查频次明显加大,夜间和节假日执法人员也被要求要突击检查。

　　污染企业偷排漏排现象得到一定的遏制。

　　5月27日,普宁市委市政府下发的《普宁市练江污染综合整治工作方案》通知中强调,“练江污染综合整治是一项社会系统工程,任务重、难度大、涉及面广”。

　　普宁市委书记杜小洋要求,各部门要协调联动,铁腕整治。6月8日下午,记者在流沙东街道采访时,发现了一家上午刚刚被查封的小漂染厂。

　　环保局的官员称,占地105亩的污水处理厂年底有望建成投入使用。届时,这个地点在定厝寮村的污水处理厂,规划建设规模为日污水处理能力10万吨。同时,占陇、里湖、洪阳三个中心镇污水处理厂也在紧急筹建之中。

　　采访中,当地官员表达了这样的隐忧,“区域执法不平”将带来产业的震荡。“执法严格,意味着企业成本和价格提高。在同一区域,价格没有优势,怎么竞争过别人?”

　　言下之意,整治练江需要流域内的各个地区实行区域联动,大家齐心协力解决问题。

　　当地官员表示,有上级的支持、媒体的监督、企业和群众的配合,练江污染整治的目标是可以实现的。

　　(实习生黄宗治对本文亦有贡献)

　　记者手记

　　将铁腕进行到底

　　显然,历史因素沉淀的环境问题,不是刮一场风暴就能解决的。当地政府有铁腕的手段,当然还应该有将铁腕进行到底的决心。

　　寄希望于一场风暴能还一条清洁的练江,这有点异想天开、不切实际。关键是,能否在环保风暴刮起之时,当作是践行科学发展观之机,壮士扼腕,摒弃靠牺牲环境为代价换来的GDP,转变发展思路,促进产业的升级改造,为还一条清洁的练江制定出一套系统的方案,并身体力行之。

　　解决历史问题,需要时间,需要勇气,当然还需要智慧。环保不是一个部门的事情,所有涉事部门应该联动起来。同理,关停污染企业、治理环保问题这等大快人心之事,也会得到全民的理解与支持。张鹏 (来源：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