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不要走得那么快，

　　我还没结婚

　　时间回到去年的8月28日那天，广州南方医院的姚医生把黄潆叫到办公室，告诉她，她妈妈周宏发现肺癌，并且已经处于中晚期。黄潆记得，那是下午5点半左右，她听到消息后跑到医院的草坪上哭了两个小时，当她回到妈妈的病房后，女儿红肿的眼睛告诉了妈妈一切。妈妈说：“治了那么久，总也不好，我就估计是出大事了。”当晚，妈妈拉着女儿的手下楼散步，黄潆边走边对妈妈说：“你不要走得那么快，我还没结婚。”妈妈说：“我也觉得没那么快，应该能等到你结婚。你要记住妈妈的话，将来要捐献妈妈的角膜。”

　　记者问黄潆，妈妈为什么想捐献角膜。黄潆说，其实妈妈的想法很简单，很朴素，没有任何目的。两年前，妈妈看到过两条新闻，一是关于角膜捐献的，另外一条是关于一位少年盲人钢琴师的，当时她特别可惜那位钢琴师看不见，她希望像这样的艺术家能重见光明。妈妈让黄潆从小开始就学舞蹈，所以她对学艺术的孩子特别有感触。

　　每到夜晚就很怕，

　　害怕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妈妈离开自己

　　因为长期服用治疗肺癌的药物，周宏女士一直处于昏睡状态，长期的躺卧使得妈妈的背部和臀部长了褥疮，并已经溃烂了。卧室里异常闷热，为了让妈妈舒服凉爽一点，黄潆把妈妈搬到了客厅，让她侧卧在铺了毛巾的地板上。妈妈身体凡是有溃烂的部位都垫有毛巾，只要妈妈动一下，黄潆就会靠过去帮妈妈调整一下姿势，让她尽量舒服点。

　　在母女两人的住所里，几乎到处摆放着周宏用过的，或者正在服用的药物，屋子显得有些凌乱，最为干净的地方就是客厅的地板，因为这里是妈妈周宏吃喝拉撒睡的地方，黄潆把地板擦得洁净光亮。在周宏头顶的沙发上放着一种叫吉非替尼的癌症专用药物，这种非常昂贵的药是中华慈善总会赠送给周宏服用的。电视柜上摆放的保康速癌症专用营养品也是别人送来的，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盖子上有一层灰，周宏现在只能靠女儿做的稀粥维持生命。

　　由于周宏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眠中度过的，女儿黄潆每天默默地为她煮粥、喂粥、换尿布、擦洗身子、梳头发、护理伤口。为了节省开支，黄潆大都是吃妈妈剩下的稀粥度日。尽管出租屋外面的世界无比嘈杂，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黄潆安静地陪伴着母亲最后的时光，从秋天到冬天，到春天，又到了夏天。每到深夜的时候，她经常会从梦中惊醒，总会有一种错觉妈妈在呼唤自己。黄潆哭着说，她很怕，怕某一次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妈妈离开了她。自从记事以来她一直都是和妈妈两人相依为命的。

　　那一夜的奔跑仿佛是一种宿命的启示，

　　她们为生存而奔波

　　黄潆一边在照顾着妈妈，一边向我们介绍她和妈妈的故事。黄潆的讲述平静而朴实。

　　在黄潆很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就离婚了。黄潆至今还记得，那时候爸爸有婚外情，经常喝醉以后很晚才回家，回到家就跟妈妈吵，即使不回家，打电话回来也跟妈妈吵架。那时候，黄潆很怕电话铃声响，就是现在，只要听到以前那种电话铃声她都会恐惧。有一次，爸爸跟妈妈吵得厉害，拿一把菜刀朝妈妈砍过去，妈妈头一偏，菜刀深深地砍在了木门上。当时，妈妈紧紧搂着黄潆，黄潆拼命哭，妈妈赶紧抱着她逃离家门。多年以后的今天，黄潆还清楚记得，妈妈背着她在漆黑的夜里走啊走，走了很久很久，最后她在妈妈的背上睡着了。那一夜的奔跑仿佛是一种宿命的启示，注定了她和妈妈两人要在这个世界上相依为命，为生存而奔波。

　　为了躲避爸爸的追赶，妈妈带着黄潆从老家广东仁化县辗转了很多地方，去过珠海，去过东莞，又回过老家。无论走到哪里，妈妈总是带着女儿。黄潆至今还记得一年的冬天，她跟妈妈坐着一辆三轮车，风很大，妈妈把她裹在一块毯子里，她从毯子的缝隙往外看到，当时正下着小雨，天气是那么的寒冷。

　　有一次向妈妈追加800元花费，

　　妈妈把惟一一条金项链也卖掉了

　　最后她们来到深圳布吉投奔舅舅讨生活。妈妈在布吉街头卖麻辣串。妈妈特别勤快，每天从中午12点开始摆摊，一直忙到第二天凌晨两三点，有时候洗刷完毕以后已经是天亮了。那时候，黄潆还小，总是陪伴妈妈卖麻辣串，在晚上11点以前，黄潆会在摊子上帮妈妈打个下手，洗洗青菜，帮着把豆腐干穿成串等等，而妈妈就一直在招呼客人。11点以后，黄潆先回出租屋睡觉，或者干脆就在妈妈的摊档睡觉，直到妈妈收摊了，才被摇醒回家。那时候家里一个月的收入有2000多元。

　　黄潆上学以后，妈妈辛苦挣来的钱基本都花在她读书和学习舞蹈上了。妈妈说希望她长大以后当个舞蹈老师，这样就不用再像她一样，生活没有着落。黄潆至今特别后悔在英德上幼师的时候花钱花得比较多，有一次她向妈妈追加800元花费的时候，妈妈把惟一的一条金项链也卖掉了。好不容易熬到了生活相对轻松的时候，黄潆出来工作了，实现了妈妈对她的期待，在龙华一家艺术培训中心当起了舞蹈老师，每个月有了1200元的收入了。可在这个时候，妈妈倒下了。10个月多前，周宏因长时间咳嗽不见好转而被检查出肺癌。

　　妈妈刚刚发现癌症的时候，黄潆在妈妈的存折上看到的数字是2700元。后来，黄潆在家里的沙发缝隙里发现了4000元的现金，她偷偷拿去给妈妈做了医疗费。她不敢告诉妈妈，因为如果妈妈知道，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做的。这10个月下来，10年辛苦摆摊的收入被席卷一空，还背了亲戚朋友3．1万元的外债。家里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基本是一无所有。

　　妈妈的病日益严重，黄潆开始时还可以出去上班，现在她必须时刻陪伴着妈妈，黄潆无奈辞掉了自己心爱的舞蹈培训工作。现在母女两人的生活开销是靠妈妈的一位非常好心的朋友勉强接济维持的，每月资助她们母女1000多元。这些钱，除了交房租、水电之外，剩下的也就只够她们喝粥了。

　　再苦再难我也要扛着，

　　我要让妈妈走得安详

　　至于治疗费用，她们根本无力承担。周宏至今还能维持生命，是靠中华慈善总会提供的一种捐赠药品，这种药物很有效果，但是非常昂贵，一片就要500元，周宏每天吃一片。由于家境实在太困难了，周宏的免费申请在两个月前得到批准。不过让母女两个非常为难的是，该种药物的领取窗口在广州，申领患者必须每月亲自上门一次，他们才肯给药。去广州，对于周宏母女两个来说都是异常痛苦和艰难的事情，尽管周宏现在身体消瘦了很多，但对于黄潆纤弱的身子来说依然显得过于沉重，她每次都要把睡眠中的妈妈从5楼背下来，然后坐的士去罗湖搭火车，到广州之后再坐的士去领药处。回来的时候同样要这么折腾。

　　现在的黄潆除了要照顾妈妈的身体之外，还要解决其他的困扰。房东知道周宏可能快不行了，前一段还催促她们赶快搬离，最近见母女两个实在太可怜，就答应让她们继续住下去，但必须让周宏死在出租屋外。黄潆希望把妈妈安排到医院的肿瘤专科里，接受最基本的医护照顾与治疗，最起码能有个地方可以躺着离开人世。但是深圳绝大多数的肿瘤专科医疗资源很紧张，像周宏这种没有钱，也基本不用药的患者，医院也不愿意收治。黄潆也想过带着妈妈回仁化老家，可因为老家已经没有房屋了。家里在深圳的亲戚，自从妈妈检查出癌症以后也很少上门了，黄潆说，他们的生活也不宽裕，可能是怕加重负担吧。说到这些，黄潆眼泪盈眶。黄潆告诉记者，她从没有想过要让妈妈露宿街头，再苦再难她也要扛着，让妈妈走得安详。这个看似脆弱的单薄女孩，在命运的沉重打击面前表现出特别的沉静与稳重。

　　女儿所做的一切，

　　让苦命妈妈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被这对苦命母女感动，记者多次前往布吉看望她们。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光阴的流转似乎把母女之间的角色颠倒过来了。生命变得越来越微弱的妈妈时常被女儿抱在怀里，反而变得像个女儿，每时每刻，黄潆都要哄着妈妈：“阿妈，喝水。哎呀！又咬牙，看你，说不要咬还咬，真不听话！”妈妈咬牙是因为癌细胞转移到脑部以后对大脑神经压迫造成的反应。黄潆说，从前的日子虽然非常艰难，但是她和妈妈两人相依为命的感觉一直都很美好。每当妈妈忙完在家看电视的时候，她就喜欢粘在妈妈身上，无数的日子里，她都是把头枕在妈妈的腿上睡着的。

　　数天前，黄潆带着妈妈前往广州去申领治癌药物，记者眼看着黄潆背着妈妈步履蹒跚地下楼梯，妈妈比黄潆要高大，背在身上实在很勉强。黄潆要靠着护手一步一步往下挪，5层楼，总共88级台阶，走了10多分钟。在罗湖火车站上了和谐号列车以后，黄潆小心翼翼地安顿着妈妈，妈妈的脸上时不时会露出一下被弄疼了的表情，女儿赶紧拍拍妈妈的脸。车上的旅客随之投来几瞥好奇的眼光，没有人知道她们的苦难，也没有人能领会她们母女之间的爱。记者隔着车窗玻璃目睹着这一切，孝顺女儿黄潆今天所做的一切，让苦命妈妈周宏10多年来的哺育之苦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后记

　　尽管漂亮孝顺的黄潆现在看来是多么需要爱心人士的帮助，但她在为妈妈签署角膜捐献书的时候显得特别纯粹。她想不到会有记者上门来采访她的家，也没想过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换取别人的同情。当深圳市红十字会角膜捐献协调员王学智问躺在地上的周宏是否愿意捐献角膜的时候，她朦胧的眼神中流露出瞬间的欣慰，并微微地点了一下头。那一刻，记者可以真实地感觉到，她的捐献意愿就是纯粹的付出意愿，不求回报，就像她这么多年来默默抚育女儿一样天然而且自然。

　　如果你想为她们母女做点什么，请拨打本报热线电话83519727联系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