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稀土出口贱卖调查:价格比猪肉还低

　　孙洁琳

　　2009年，中国稀土行业仍然延续着低迷。

　　昨日，中国最大的稀土企业包钢稀土公布了半年报数据，上半年亏损6718.71万元，同比大幅下降127.19%。而在2008年，包钢稀土合计销售了5.4万吨的稀土产品，这大约相当于为全球需求的一半，但销售收入仅为32.25亿元，净利润仅为1.69亿元。

　　“中东有石油，中国有稀土”，目前，我国已探明稀土储量8389万吨(稀土氧化物)，占世界总储量的56%，而单一高纯稀土产量已占据全球90%的份额。

　　然而，在欧佩克的石油大亨通过控制全球市场油价富可敌国之时，作为全球最大的稀土资源国、稀土生产国、消费国和出口国，中国国内的稀土企业却长期以较为低廉的价格出口，被动的维持着微薄的利润。

　　《证券日报》记者经多日调查，发现稀土出口价比猪肉低的原因是在稀土行业方面缺少一个类似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这样的垄断经营企业，因而各地都无序开采稀土，在向日本出口时相互比赛降价，让资源缺乏的日本贮藏了可用二十年的稀土。

　　稀土出口价比猪肉还低

　　稀土被誉为“工业维生素”，因为具有丰富的光、电、磁、超导、催化活性等优异性能，稀土被广泛用于尖端科技领域和军工领域，成为一种不可替代的高新技术和军事战略元素。

　　然而，长期以来，我国的稀土都处于“贱卖”的位置。与1998年稀土产品出口配额制度启动时相比，中国稀土出口量增长了10倍，但价格却降低了36%。

　　2006年后，中国加大了管理力度，开始了对“稀土矿的开采、加工和出口”的调控。2007年起，限制稀土生产8万吨，小于世界需求量10万吨。这个消息公布后，2006年的稀土价格就上升1-3倍，2007年也一直维持相对高位。同时出口量上，也呈现逐年下降，从2006年的5.33万吨下降至2008年的3.46万吨。

　　目前稀土价格逐年下降的趋势得以控制，但仍低于1985年的水平。而产能过剩、无序竞争导致的低价出口却是长期以来失态发展导致的。

　　我国的稀土工业发展建设已经有50年了，但是但由于科技界、企业界对于知识产权保护的意识薄弱，本来只在包头、上海、珠江三个国营稀土大厂推广的分离技术，迅速扩散到地方和私营企业。建厂达几十个之多，生产能力达12-15万吨，大于全世界的需求量10万吨。

　　我国著名的“稀土之父”、中国科学院院士徐光宪认为，上述情况“造成了供过于求，人为压低稀土价格。使全国稀土行业面临无利的艰难困境”。

　　“我们有很多生产稀土的子公司，还有许多别的稀土生产企业，大家都生产同类型产品，都独立对外，货比三家，拿着单子各家询价，哪家便宜就买哪家，这样我们就没有话语权。这也是为什么稀土只卖出了个土价钱。”一名稀土龙头企业的高管曾向记者表示。

　　根据8月20日最新行情，纯度在99%-99.9%的氧化澜的价格只有2万-2.3万元/吨，氧化钐在每吨1.7万左右；稍贵一点的氧化镨和氧化钕也只能卖到每吨8万多元。

　　而氧化铈只有1.4-1.6万元/吨，相当于每公斤氧化铈只能卖到16块钱，而猪肉价格都是18元/公斤。一般的工业用沙土的价格也在1100元/吨-1300元/吨之间，稀土价格与真正的土差价只有十几倍而已。

　　因此有专家感叹，我国出口企业之间的恶性竞争，使宝贵的稀土短线产品钕、铽、镝、铕等低价外销，而铈、镧、钇等大量积压，企业在微利线上挣扎。

　　各稀土出口企业相互比赛降价

　　十年前，我国对稀土产品出口开始实施配额管理制。但是随着稀土的需求日益扩大和配额总量的减少，部分获得配额较多的企业为牟暴利，存在违规倒卖配额、代理出口等问题，同样扰乱了出口秩序。

　　而对于稀土产品的出口，则有着三个区别对待的类别。禁止类针对的是稀土原材料，如矿产品，混合氯化稀土，混合碳酸稀土等原材料级产品，是不允许出口的。二是限制类，如氧化物和金属，这类产品在出口实行出口配额管理，上述的配额也是针对这类产品而言的。三是鼓励类，也就是下游稀土产品，如抛光粉，荧光粉等高附加值产品。

　　2008年，我国再次采取减少出口配额等措施。我国商务部公布的稀土出口企业名上的入册企业由2007年的41家减少到了23家。出口额也从2.3972万吨减少到了2.278万吨。

　　根据统计，我国从事稀土矿产开采、分离的生产企业现在有169家，却只有20余家拥有出口配额，这也导致了部分企业用一些“非阳光”的方法将稀土销往国外。

　　“买配额”就是其中之一，在前两年尤其严重。一些没有配额或配额较少的企业，为出口产品，往往找有配额的企业或代理商“买配额”，甚至形成了倒卖配额的“黑市”。

　　而现在，由于配额越来越少，而且发放向生产企业倾斜，想获得并非易事，一些稀土业主开始寻求其他渠道。

　　“走私”在稀土行业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一家位于山东的稀土企业人士向记者坦言：“现在买配额已经很少听说了。货肯定给你走出去，口岸货代联系好了，直接给你报别的货物出去。逃税，税单、报关单都不给你，就给你货款，这个就是走私了。”

　　这种情况，也已得到国家的重视。消息称在工信部最近编制的《〈2009-2015年稀土工业发展规划〉修订稿》提到，要全面提升稀土出口的监管水平，而“稀土产品走私”这一名词也首次出现。

　　而一些外商企业则在钻政策的空子：低价进口鼓励类稀土产品，同时避开了出口配额的限制。

　　“这种情况并不是一两例。一些企业拿着稀土金属，生产到金属下游的产品，就成为鼓励出口的了。这对外商也没什么影响，因为工序在国内完成还是国外完成都一样，结果还是把资源出口到了国外。”一名包头的稀土公司人士感叹说。

　　出口价是否反弹不容乐观

　　长期的监管薄弱，还有近年来管理收缩下导致的各种“非阳光”的出口，致使中国的稀土资源大大流失。

　　徐光宪曾表示：“1995至2005年的十年中我国稀土出口损失外汇几十亿美元。凭空使日本韩国等收购储备了可供20年使用的中国的廉价高质量单一稀土。而日本等国有了20年的储备，看稀土价格高了，就不买。使他们反而有了国际稀土定价权。教训是十分惨痛的。”

　　2009年，获得商务部稀土出口配额的企业仍维持在23家，但是配额数量已缩减到1.8257万吨。不过，在目前市场低迷的情况下，不少获得配额的生产向记者表示，国外市场不好，大家出口都很难，自己手上的配额显得比较充裕。

　　“今年市场不太好，所以只要有单子，我们能出的话都出。现在不好说能不能用完今年的配额，去年我们配额都用了，还要找贸易公司代理出口。”一家西安的稀土公司进出口部门人士向记者表示。

　　事实上，稀土出口低迷状况从去年四季度就显现了。由于世界金融风暴的蔓延，美、日、欧等国的实体经济受到了严重冲击，稀土产品消费也因此大受影响，磁性材料、计算机以及玩具等主要稀土消费行业发展速度趋缓，从而减少了对稀土产品的需求。根据工信部数据，2008年11月，我国稀土产品出口额与上年同期相比，减少了28.6%。而全年出口额为5.61亿美元，同比减少了26.5%。

　　世界对稀土的需求减少，然而中国的稀土企业，却为了生存不得不继续低价卖出稀土产品。“世界金融危机，尤其是美国和日本高精尖的领域，受到打击比较大。稀土需求就减少了。为了规避风险，不得不大量抛售。”谈到去年的状况时，一名稀土人士如是说。

　　一名业内专家则认为，现在稀土出口形势已经开始变得不利于中国了。赶上了行业低迷时期，尽管配额逐年缩减，稀土的价格还是比较低；而同时日、美等国已经有了足够的稀土储备，如果行情好转，还是呈现恶性竞争、监管不足，不能形成向铁矿石谈判那样行业统一对外的局面的话，稀土价格上行的空间也很有限。

　　需要设立两三个寡头来统一经营稀土

　　国家也意识到了拿出一个稀土行业发展的规划已迫在眉睫。

　　近日，“2009年首届中国包头稀土产业发展论坛”在包头召开。工信部副部长苗圩在会上表示，工信部已研究编制了《2009年-2015年稀土工业发展规划》及《稀土工业产业发展政策》，近期正在征求国务院有关部委的意见，力求早日实施。

　　而我国稀土行业面临着产能过剩、无序竞争、大量廉价出口等问题，追其根源，则要走上一条提高产业集中度之路，业内兼并重则被提上议程。

　　2002年中国也曾筹划组建北方和南方两大稀土集团，以包头和江西为中心整合国内的稀土资源，但最终未能成行，目前稀土行业仍似一盘散沙。

　　而相比作为国家战略资源的石油，我国一直未放松管理。中石油、中石化和中海油三大石油公司几乎垄断了国内原油产出；而进口原油方面，拥有进口专营权的也只有四家(上述三家加上中化)。尽管石油行业一直被诟病过于垄断，但另一个方面却有效的保护了我国宝贵的石油资源，不至于完全受制于国外。

　　稀土行业也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现在，北方以包钢稀土[20.24 3.90%]为中心、南方由五矿集团整合江西赣州稀土资源、西南由江西铜业[36.70 4.05%]整合四川稀土公司的行业整合脉络日渐清晰。但是与钢铁行业整合一样，利益纠葛仍然存在。“江铜想整合四川的稀土企业，但是很困难，因为有着企业利益和地方利益之间有冲突。”一名稀土专家评论表示。

　　而在提高产业集中度的道路上，仍有许多事情要先解决。

　　“通过兼并重组等手段提高行业集中度。最重要的是国家的规划，国家确定哪个地方限量保价，哪个地方不生产。如果一种商品供应很多，那就会没有定价权。”一名稀土业内人士向记者表示。

　　虽然中国稀土[1.39 6.11%]资源丰富，但资源的分布比较分散，而且呈现南北方分布差别：包头的白云鄂博矿是世界最大的铁、稀土，铌等元素的矿山，以轻稀土为主，占全国储量的87%；而分布于我国江西、广东、福建，湖南广西等南方省去的离子性稀土矿是独有的稀土资源，中重稀土资源的90%。除此以外，山东，云南湖北等省，近年来也相继发现新的稀土资源。

　　由于白云鄂博矿是铁矿伴生矿，随铁开发，而且全球储量较大且多为民用；同时南方离子矿是珍贵的矿藏，在国防军工、航空领域有重要作用，因此有专家建议，“从应从源头调整，稀土产业，比如采取云鄂博矿限产、关闭部分南方离子矿”，“但这又牵扯到地方利益与企业、员工的生存，并非易事。”

　　如何建立日本式储备制度

　　而另一方面，则亟待建立稀土战略元素储备制度。

　　以日本为例，其早在1983年就出台了稀有矿产战略储备制度，2006年，日本又把铂、铟及稀土类三种资源纳入储备对象，这三者都是日本最顶尖的汽车、电子、信息等产业急需的物资。

　　有统计显示，日本稀土的大约83%都来自中国。在获得大量稀土后，日本并不急于用，而是将这些足够使用20年的资源贮存在海底，显示其对未来能源战略的规划。

　　稀土储量居世界第二的美国也是如此，早在1999年就已逐步停止开采自家的稀土，并封存了本国最大的稀土矿硭廷帕斯矿封存，转而从中国进口充实自己的战略储备。

　　徐光宪在近日的稀土产业发展论坛上，又一次建议“每年拿出10亿美元的资金用于在稀土低迷时期储备稀土。”

　　对此，包头稀土企业已经做出了表率。2008年，包钢稀土联合部分子公司及其它企业组建了内蒙古包钢稀土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对白云鄂博矿为原料的稀土氧化物和稀土金属统一收购、定向销售。

　　包头市稀土高新区管委会安四虎向记者估计，国家建储一事或并不遥远，这次来包头开会的还有国储局的领导。他认为，包钢稀土在去年建立的国贸公司，也为国家建立稀土储备制度提供了平台。

　　然而，业内对建储一事也不全然乐观，有专家认为资金问题是国家迟迟没有对稀土进行收储的主要障碍。

　　稀土行业将要怎样调整，稀土企业究竟将走向何方，还需要等待《2009年-2015年稀土工业发展规划》及《稀土工业产业发展政策》的出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