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黄普磊实习生李飞

　　核心提示

　　2007年，一座采石厂打破了驻马店市驿城区蚂蚁山的宁静。该采石厂毁林炸山，加工石料，山上的植被遭大量砍伐，方圆几公里更是烟尘滚滚。两年来，当地有关部门虽多次对其进行“查处”，却多是罚款了事。

　　一个严重破坏环境的企业缘何能在政府的眼皮底下越干越红火？记者调查发现，驿城区环保局在该企业未按照国家法律进行环评的情况下，“破例”为其出具了虚假证明，而该市国土资源局则在手续根本不完备的情况下，违规为其办理了采矿许可证，让这个非法采石厂披上了合法外衣。

　　［举报］

　　采石厂疯狂挖山无人管

　　“以前绿绿的山现在都成了光秃秃的，每天听到的都是挖掘机挖石头的声音，刮大风的时候，整个村庄被采石厂扬起的灰尘包围，眼睛都没办法睁开呀！”8月16日，驻马店市驿城区胡庙乡龚楼村的村民向记者反映，从2007年7月份开始，驻马店腾隆公司在附近的蚂蚁山上开办了一个采石厂，山上的植被被大量毁坏，他们多次向有关单位反映，但一直没有人管。

　　“我们先向驿城区环保局反映，要求环保局对其破坏环境的行为进行查处，可环保局让我们等等再说，一等就再也没有下文了。”一位村民对记者说，后来，村民们再去找环保局的时候，环保局就让他们去找森林公安局。

　　“2007年8月，我们向驿城区森林公安分局反映，森林公安分局的人去查了，罚了这个公司8000元钱，可是之后还让他们继续生产！”另一位村民告诉记者，在2009年3月，村民们再次向驿城区林业局反映，林业局对腾隆采石厂处罚8万元后，又没有了下文。

　　“今年5月份的时候，我们联名向媒体反映，驻马店一家报纸把我们反映的情况登了出来，领导批示让驻马店市森林公安局进行查处。一开始，市森林公安局查扣了他们的生产设备，并把腾隆采石厂的几个负责人都给刑事拘留了，可是没过多久，市森林公安局的人罚了30万元钱后又把他们的人给放了，并把设备也还给了他们。采石厂又继续干了起来。”

　　“这些政府部门都是罚款了事，根本不去制止腾隆采石厂炸山毁林的行为！”一个村民气愤地告诉记者，虽然经常接到投诉的执法部门前往腾隆采石厂的采石现场进行“查处”，但是采石厂却一天也没有停止生产，生产规模也越来越大，而蚂蚁山附近的生态环境却越来越糟。“我们对这些执法部门完全失望了！”

　　［暗访］

　　采石厂要“挖平”蚂蚁山

　　8月18日下午，记者来到驻马店市驿城区胡庙乡龚楼村附近的蚂蚁山，远远望去，附近的山峰风景秀丽，一片葱绿，其中一座山峰因其造型酷似伟人仰卧，被称“毛公山”。“毛公山”旁的一条公路上，一辆辆装满石料的大卡车正从山中驶出，向上望去，一座山峰已经成了秃岭。跟随记者的村民说，这就是驻马店腾隆采石厂。

　　佯装是买石料的客户，记者进入了采石厂。山脚下，数百平方米山体已经被铲成了一大片平地，一条盘山路修到了山顶，山顶上一个挖掘机正在开挖炸过的山石，大货车沿着盘山路将石头拉到山下进行粉碎，在粉碎机的轰鸣声中，15条输送带正源源不断地把粉碎后的石料直接装到大卡车上。“生意太好了，不在这个地方守着根本拉不到货！”一个货车司机告诉记者。

　　一个名叫陈辉的福建人接待了记者，听说记者是个用石料的大户，陈辉表现得十分客气。“‘13规格’的每吨17元，‘12规格’的每吨19元，价钱不能再低了！”他给记者递了一根烟接着说，“这两天货源太紧张了，司机都在这个地方等，过两天我们准备再招一班工人，白天夜里轮班干，那时候才有可能保证你的货源！”

　　“我们的工程持续时间比较长，希望能找一个采石厂长期合作，这个厂能长期干下去吗？”记者问。

　　“没问题！看到这座山没有？都是我们的！我们计划干个十年二十年的，直到把这个山挖平了！”陈辉说。

　　“我听老百姓说，前一段时间这个采石厂的几个负责人都被森林公安局的人给抓了，没事吧？”记者问。

　　“那算什么事？别听老百姓胡说，人已经都给放出来了，什么事都不会有的，我们有合法的采矿手续！”陈辉说，采石厂有两个老板，一个是福建人，一个是河南人，但都很少来厂里，采石厂的事情目前由他全面负责，他可以保证在继续生产上没有任何问题。

　　“我们做生意，你们还要学着点！”陈辉笑着对记者说，“我们肯花钱，花心思！看领导的喜好。喜欢色？那就带女的！喜欢财？那就塞钱！做生意就是这样！”

　　［警方］

　　采石厂“早就停产了”

　　随后，记者联系到了驻马店市森林公安局副科级侦查员王留。2009年5月，驻马店市森林公安局接到群众举报腾隆采石厂后，随即立案侦查，王留是该案件的承办人之一。

　　王留告诉记者，市森林公安局当时的调查表明：原来的蚂蚁山上植被完好，没有岩石裸露，主要树种为黄荆条、野枣、野山楂等。但在采石开矿后，原有植被遭到破坏，山体岩石裸露。矿区工作人员王长善与林业技术人员对开矿现场进行了测量，确定腾隆采石厂非法占用林地数量达到60余亩。

　　记者了解到，根据有关法律规定，非法占用林地10亩以上的，以非法占用农用地罪处罚。鉴于腾隆采石厂在没有办理林地证、占用林地手续的情况下，擅自占用林地开矿采石，改变林地用途，驻马店市森林公安局于2009年6月16日将犯罪嫌疑人王长善、陈永建抓捕后刑事拘留。

　　“腾隆采石厂是股份制公司，福建股东陈裕厚是公司的法人代表，占51％的股份，而当地人黄建炳占49％的股份，负责该厂日常全面工作，王长善负责生产和机械设备检修，而陈永建是陈裕厚的儿子，负责该厂的财务工作。”王留告诉记者，腾隆采石厂法人代表陈裕厚不久之后投案自首，后因病取保，而黄建炳通缉在逃。

　　“因为王长善和陈永建都是从犯，所以我们给他们办理了取保候审，发还了他们的生产设备。”王留说，老百姓所说的30万元罚款，实际上是市森林公安局依法没收腾隆采石厂的非法所得，“2007年8月和2009年3月，驿城区林业部门确实先后处罚过他们8000元钱和8万元钱，但那是区林业局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

　　“一个月前，我们就对腾隆采石厂下达了停产通知书，他们早就停产了！”王留肯定地对记者说。当记者告诉王留，腾隆采石厂现在仍在生产时，王留表现得很吃惊：“我们马上派人去看看再说吧……不过他们有采矿证！”

　　［国土局］

　　违规发放采矿许可证

　　依照国家法规，采矿企业在发改委批准立项后，还应当按照《环境影响评价法》的规定，对项目进行环境影响评价，并报有审批权的环保行政部门审批。采矿企业在通过环评之后，才有资格申请采矿许可证。那么，腾隆采石厂是怎样通过环境评价的呢？

　　8月19日上午，记者采访了驻马店市驿城区环保局。“可以确定，腾隆采石厂没有在我们局办理任何环评手续！”该局副书记刘群江肯定地对记者说。他建议记者到驻马店市环保局问问，看是不是在驻马店市环保局办理了环评手续。随后，记者从驻马店市环保局了解到，腾隆采石厂也未在市环保局办理环评手续。

　　一个根本没有进行环评的采矿企业是怎样拿到采矿许可证的呢？记者来到了驻马店市国土资源局矿管科，要求查看腾隆采石厂“采矿许可证”的办理档案。该科科长张群立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在档案材料中，记者没有找到腾隆采石厂的环评手续，取代环评手续的却是一份驻马店市驿城区环保局出示的一份“证明”：

　　经审查，腾隆石业有限公司建筑石材生产项目符合国家相关政策，同意项目先行立项，项目立项后，建设单位应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影响评价法》的相关规定，对项目进行环境影响评价，并报有审批权的环保行政部门审批。（环评手续正在办理中）

　　“证明”的落款是驻马店市驿城区环保局，时间为2007年9月7日。

　　“环评手续正在办理中”是否可以认为其通过环评了呢？驻马店市国土资源局是否可据此“证明”为腾隆采石厂办理采矿许可证呢？记者就此询问张群立。

　　“按规定不可以，只有环评手续办好后才能申请采矿许可证！”张群立说，“这个事主要是驿城区国土资源局在负责，我看驿城区国土资源局都签过字了，所以就也签了字！”

　　“你们是驿城区国土资源局的上级单位，负责采矿证申请的最终审核，驿城区国土资源局签过字之后你们就一定要签吗？”记者追问。

　　此时，张群立显得十分尴尬，“这个……主要是当时我刚刚调到这个部门，业务还不是太熟悉，局里的一个局长给我打电话让我签，我就签了……按说不该办，不过环保局也证明他们正在办环评……”

　　“你们在采矿许可证年审时，有没有再次审查过腾隆采石厂的环评手续呢？”记者问。

　　“这个……他们去年和今年一直没有参加年审……”张群立打电话核实后回答。

　　［环保局］

　　不查污染反出假证明

　　在驻马店市驿城区环保局，记者看到一份该局于2009年5月给区政府递交的一份《关于腾隆采石厂开采蚂蚁山的调查报告》。

　　报告称：驿城区环境保护局环境监察第三大队在“整治违法排污企业，保障群众健康”环保专项行动中，通过摸底排查，发现位于胡庙乡政府西五公里左右的腾隆采石厂，正在生产经营，有群众反映粉尘污染庄稼。现场勘查表明，紧靠商桐路的一座山峰已大面积开采，山脚下的采石厂堆起大量的石料，该厂在开采中采用分段式定向爆破，同时采用减震器进行减震。出料口采用水喷淋措施。同时存在野蛮开采现象。

　　报告还称：该采石厂是2007年经驿城区国土局招商而来的，经该区发改委批准立项后开始经营的。腾隆采石厂的前身是宏源采石厂，2007年，在市区两家协调下，由区环保局给宏源采石厂办理了环评手续。后来，在未经驿城区环保局同意的情况下，原宏源矿主袁某私自转让给腾隆采石厂，原在该位置的宏源采石厂的环评审批文件已自行终止、失效。

　　记者出示了在驻马店市国土资源局复印的那份“证明”，驿城区环保局相关人员确认该份证明是驿城区环保局开出的。

　　“这份文件证明，区环保局在2007年9月就已经知道腾隆采石厂没有环保手续，为什么还要在2009年的报告中说是‘摸底排查’发现的呢？两年来，区环保局是否依法对其进行过处罚？”记者问。

　　“这个弄不清楚，局里没有接到举报，所以也没有对其进行过处罚，只是要求过他们整改！他们没有改，我们也没有罚。”该局副局长高国立说。

　　“为什么不处罚腾隆采石厂，还要帮其向国土资源局出具证明？证明中的‘环评手续正在办理中’是什么意思？”记者问。

　　“这份证明没有法律效力，国土资源局根本就不该据此为其办理采矿证！”高国立告诉记者，“这份证明材料应该是环保局给发改委出具的，主要是用于立项，可能是腾隆采石厂偷梁换柱拿到了国土资源局。”

　　“据调查，腾隆采石厂2007年7月就开始生产了，这份开出时间在2007年9月的证明怎么可能是立项用呢？”记者质疑。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腾隆采石厂是区国土资源局招商引资过来的，可能是破例吧！”高国立说。

　　腾隆采石厂根本没有办理过环评手续，驿城区环保局为什么要给其出具虚假证明呢？驿城区所有的招商引资企业都能享受如此“破例”吗？昨天下午，时任驿城区环保局局长信付新（现任驿城区政协办公室主任）承认公章当时是由自己保管。“这个事情比较复杂，时间长了，我记不起来了，让我想想再说吧……”信付新在电话中说。

　　 一个非法采石厂的“合法”生存链

　　 驻马店腾隆采石厂 群众举报 驿城区森林公安分局

　　 未进行环评 罚款8000元

　　 驿城区环保局 群众再次举报

　　 出具虚假证明

　　 驿城区林业局

　　 驿城区国土资源局 罚款8万元

　　 签字批准

　　 群众再举报，媒体曝光

　　 驻马店市国土资源局 领导批示

　　 签字批准

　　 驻马店市森林公安局

　　 获得采矿许可证 罚没30万元，设备发还

　　 腾隆采石厂继续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