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林专栏

　　“万科绝不行贿”的承诺让王石在民间获得极高的道德评价,也让他赢得媒体“时代标杆”的美誉,然而王石近日向媒体抱怨说:多数人都不相信他不行贿。

　　王石感慨地说,北大光华学院请他去讲座,主持人现场进行民意调查,看看有多少人相信他“不行贿”,结果只有30%的人举手。“这还是我在场,里面也许有人给我面子,否则只怕更低。”王石后来一直就这问题坚持去做讲座,学员不断在变,调查一直进行,但每次都没多少人相信他从不行贿。

　　看得出来,王石有点儿惊讶和困惑,有点儿耿耿于怀,也有点儿小受伤———我觉得,面对“结果只有30%的人举手”的多数不信任,王石不该惊讶,也不该有受伤感,这应该是他早该预料到的结果,当他违背社会潜规则、反抗腐败亚文化而选择了“不行贿”时,就该预料到很少有人会相信他真会“不行贿”了。

　　行贿是违法的事情,不行贿仅仅是不做违法的事情,起码的法律标准为什么会成为最高的道德准则,为什么王石会那么高调地强调“不行贿”,为什么一个简单的“不行贿”承诺会让王石成为道德标杆,为什么遵守法律底线的“不行贿”会成为大新闻———这其实预设着一个前提,就是腐败已成一种亚文化,行贿已成默认的潜规则。行贿已经被去道德化,不被视为一件什么羞耻的事,许多人甚至敢于毫无忌讳地谈论自己的行贿经历。正因为此,王石的“不行贿”也才成为新闻。

　　这种语境中,很少人相信王石的“不行贿”宣言和承诺,尤其是王石身处行贿的重灾区、腐败的大酱缸———房地产业中,这实在是一个很正常的结果。

　　其实很多时候并非权力真那么腐败,风气真那么恶劣,每个掌握着那么一丁点权力的人都在厚颜无耻、肆无忌惮地索贿,而在于公众长期在行贿氛围中形成的一种集体焦虑:就是不相信别人不行贿,不相信别人会通过平等竞争和遵守规则赢得资源,总认为其他人一定在背后找关系塞票子,认为自己的竞争对手一定会以行贿这种方式占据竞争优势,一定会想方设法收买权力赢得先机,而且这种怀疑不断被一些传闻和丑闻所印证和强化。正是这种根深蒂固的焦虑,促使许多人积极地去行贿,想以这种方式获得平等机会———别人行贿了,自己没有行贿,就会处于劣势。

　　正是这种焦虑下,即使平常很老实本分的人,当遇到孩子上学、儿子就业这样的事情时,也会厚着脸皮去走走关系送送礼,不送礼会感觉很不安心。因为他们潜意识中相信别人也会这么做,不相信别人不行贿。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因为不相信别人不行贿,所以自己就会去行贿,如此,社会上行贿的人越来越多,不断印证自己的怀疑,加剧了在“不行贿”上的怀疑,就更会去行贿。

　　这很像一个道德上的囚徒困境:只有选择行贿,自己才会不吃亏。而每个人坚持自己对别人的怀疑,只能使囚徒困境越难摆脱。如何走出这个道德困境呢?这正是王石的意义,需要王石这样的坚守,“很少人相信”正是王石坚守的理由,更加证明了王石诺言的价值。

　　从囚徒困境中突围,需要人们相信:如果不行贿,也不会吃亏,而且会更好地生长、更多地创富,靠行贿并不能健康地发展———这需要一个道德标杆,王石现在就成了这样的标杆。王石倘能一直坚守,就能促进人们树立不行贿的信心,从而坚定不行贿的公民美德,否则,许多人还会在“别人能行贿,凭什么我就不能”、“别人都在行贿,我不这样做会吃亏”的堕落中越陷越深。而王石的存在则传播着这样的象征价值,王石没有行贿,你仍去行贿;王石没有行贿,他并没有吃亏。(作者系中国青年报知名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