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女记者力争“裤装权”

　　◎文/《青年周末》记者 余倩

　　据统计，仅2008年一年，苏丹首都喀土穆就有43000妇女因着装问题被捕。

　　她只是每年被捕的众多妇女之一，但没有人走到她这么远。

　　这就是卢布娜•艾哈迈德•侯赛因（Lubna Ahmad Hussein），一名苏丹女记者，曾任联合国驻喀土穆新闻办公室官员。从7月被捕至9月被释，世界各国媒体都密切关注她，联合国还特为她发表声明。9月11日，卢布娜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通过电话和电邮向本报记者讲述她这两个月的经历。

　　■“才16岁啊，被吓得尿裤子！”

　　说起7月3日那个被捕的日子，卢布娜印象深刻，她当时身着苔绿色宽松裤，正和朋友在喀土穆一家餐馆吃饭，遭到警方临检，共13名穿长裤的女子被捕。“临检？我认为那是‘隐藏的镜头’”，卢布娜试图表明这是政府早就计划好的，“就跟场戏似的，荒诞！”

　　根据苏丹1991年颁布的刑法第152条，妇女不准穿着暴露和不雅的服装出现在公共场所。按照苏丹习俗和伊斯兰教法令，妇女应穿阿拉伯长袍。穿长裤被视为着装不雅，最高可处以40下鞭刑。

　　其中10名被捕女子分别挨了10下鞭刑，并交了罚款。“有个女孩，才16岁啊，被吓得尿裤子！而她，根本不是穆斯林！”卢布娜说，“她们被捕前后的身体状况都很差”。

　　事实上，这部1991年颁布的刑法根本不符合苏丹2005年新颁布的宪法，也违背了国际人权协议。“滑稽的是，苏丹签署了国际人权协议。”卢布娜嘲讽道。

　　卢布娜被捕时，是联合国驻喀土穆新闻办公室官员，这个身份可使她豁免鞭刑和审判，但她却辞掉了这份工作，站上法庭。“我知道抓我的特警是违法的，我也知道根据新宪法我应该被释放，所以我决心作为一个普通苏丹公民接受审判，因为我无罪。”她一再向记者坚持这一点。

　　当地法院于7月5日首次开庭，联合国派出律师为她辩护，使她免于鞭刑。但政府显然没有罢休，宣布8月召开听证会，继续审理卢布娜。此间，卢布娜虽未被收押，却失去了行动自由，“他们不让我离开喀土穆，我要去外地一个电视台参加节目，被拦下了，我猜我被列入了禁止出行的黑名单。”

　　而就在阿拉伯媒体乃至国际媒体都把焦点转向8月的听证会时，突然传出消息，听证会将推迟至9月，具体时间未知。审理此案的法官说，由于法院要向外交部确认卢布娜的豁免权才延迟听证会。或许事情并非这么简单，“他们想要争取时间，政府希望人们忘记我这个案子，但他们的计划没有成功。9月，我得到了更多支持。”

　　■狱中22小时，趁机采访女囚

　　联合国的特派律师一直为卢布娜尽心辩护，但法官却下令遣返其律师，没有任何理由。“我的律师要求听取当时目击者的证词，法官拒绝。法庭上，他们只听取指控者和控方证人的证词。”卢布娜向记者披露法庭审理此案的过程，她认为，这是让全世界都了解苏丹根本没有所谓公正和司法的好机会。

　　9月7日，卢布娜戴上传统头巾、穿着被捕当天所穿的长裤到法院应讯，法院却并未判其鞭刑，只判其缴纳200美元罚金。美联社说，此举显然是为平息国际社会对这一事件的批评。尽管如此，卢布娜却连罚金也拒绝缴纳，“这是原则，我根本没有罪为什么要接受惩罚？”于是法庭最终判处她1个月监禁，并于当日将其投入恩图曼女子监狱。

　　“22小时”，卢布娜用略带遗憾的口气说，“其实我想继续待在里面，这是我了解监狱的上好机会。”而就是利用这22个小时，她做了些采访。

　　狱警没收了她的手机，却给她一枝笔，让她和近800名女囚犯待在一起。“我把这当作一次采访任务，到处晃悠采访其他囚犯。”大部分女性都来自苏丹南部，主要是基督徒和反对苏丹政府的，“也有一些因为酗酒，当然还有跟我一样穿着不雅的”，说到“穿着不雅”她语带讽刺，“一个女大学生，被打了20鞭扔进来，也是因为穿裤子！”

　　而这22小时虽短，卢布娜却看到了可能是世界上最小的狱友，一个才2周大的小宝宝，和他妈妈一起坐牢。

　　“还有两个女孩，因为手机里存有流行肥皂剧的视频——男女主角亲吻的片段，被起诉为色情，每人挨了40鞭。”

　　■“我不感谢他们替我交罚款”

　　尽管卢布娜在被投进监狱之前就嘱咐家人和朋友，“你们谁也别给我交罚金”，但她还是在入狱第二天就被释放，对此，她除了惊讶，更多的是不满。

　　苏丹记者协会会长毛希丁•塔塔维显然认为自己做了件好事，她于8日上午与审理此案的法庭联系，希望由记者协会代交罚款，释放卢布娜，法院同意并释放了卢布娜。当日很多新闻消息都用了塔塔维所说的“事实”，但随后即有媒体发现事有蹊跷。

　　苏丹记者协会由苏丹执政党一名成员负责，苏丹《自由钟声》报主编法耶兹•塞利克说，政府释放卢布娜是为摆脱“困境”。记者试图联系苏丹记者协会了解情况，但得到的只有电邮退信和无法接通的电话。

　　“他们其实不想放我，可是关着我他们更麻烦”，卢布娜这样分析她如此快被释放的原因，“监狱里有许多政府不想让记者知道的东西。”

　　■继续争人权 获罪有他因？

　　卢布娜自由了，却没有停止给政府找麻烦，“我们要动员媒体，发动民意，在苏丹内外”，她很高兴《青年周末》对她进行采访，“因为媒体和国际舆论，我没有遭受鞭刑，但是，成千上万的妇女曾被处以鞭刑，而如果这项法律不废除，今后还会有更多妇女因穿裤装而获罪！”

　　而苏丹内外对她的声援越来越多。听证会当日，以裤装妇女为主的100多名示威者，在法院门口高喊口号、挥舞标语“反对鞭刑”。据美联社报道，警方发射催泪弹驱散示威者，至少1名女子被打，48人被捕。

　　卢布娜的支持者还在Facebook上组建网页，上传示威和鞭刑照片，“希望全世界都看看！”一位网友愤怒地在网页上留言。喀土穆妇女资源中心一位工作者法西玛•哈什姆说“她帮了我们所有人”，她也是听证会当日被捕的示威者之一。

　　“苏丹妇女是勇敢的，即便是贫穷没有受过教育的妇女，她们也会找工作来养家。但不幸的是，每天都有特警和妇女之间的冲突。”卢布娜对继续斗争很有信心，也为她的同胞感到自豪。

　　此事也引起国际社会的关注和谴责。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密切关注本案，表示鞭刑“违反人权准则”。联合国人权事务发言人鲁珀特•科尔维尔则在日内瓦举行新闻发布会，说：“卢布娜案是苏丹（性别）歧视情况加剧的显示。”联合国人权机构对卢布娜获释表示欢迎，但他们坚持，她不应被捕或定罪。

　　面对这些批评，苏丹政府派出发言人解释。根据美联社报道，苏丹政府表示改变法律需要程序，并声明政府部门有很多妇女官员穿着裤装，“也许卢巴娜被捕是因为别的事情”，但发言人拒绝透露具体原因。